“当年的齐正焉，修为并不出众，只是混在奉仙殿的人群中，想要收服我的散修其一。”
“偏偏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家伙……在我身上留下了一道真言。”
他的话音滞了一瞬，声线变得有些喑哑，“血骨沧桑，鬼神无怜。”
青善微怔，这话概括得很笼统，也藏了太多东西。
别的就算了，真言既是儒修立宗之本，实在是没什么能弄虚作假的。她犹豫片刻才道：“一般人，也不能让你有那么一天吧？”
如果她的理解没错，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叫他有朝一日，全身的血液统统流干，身上的骨头寸寸断折。
即使身死道消，也得不到神、鬼二界任何一处的安宁，只能徘徊在天地间，成为一抹孤魂野鬼。
这何止是一般的诅咒，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不是说儒家圣境吗，修真界的名门正派，正焉书院的创派始祖，也会用这样的招数？
青善一时惊疑不定。
那与她对话的这个妖兽，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境界，才得让一位老祖用尽毕生所学做到这一步。
“这是血咒，尽管不知道哪一天才会生效，但以血液作墨，凝聚天地文气写下的咒术，几乎没有化解的可能。从那日起，我的身体里像生了小虫，无时无刻不在啃食着我的血肉。尤其到了每月十五的时候，这种又痒又痛的感觉，会成倍叠增。”
青善就算是铁做的心肠，听到这个形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实在是有点恶心了。
“它虽让我感到疼痛，却永远都不会致死。这种不适时间久了，也能慢慢挨过去。但在我最虚弱的那天，妖兽英招前来找茬。”
他似乎抿了抿唇，也是这个时候，青善才感觉他显露出了一点点身为妖中至尊的怪脾气。
语调也很倔强，硬要把这一整段都含混过去。
“他故意挑在那个时候来挑衅，我一边抗住血咒的威力，一边与英招过了近百个回合，最终略逊一筹。过程不重要，反正是沦落到今日这个样子了。”
打输了三个字像是烫嘴。
“……你别露出那种眼神。往好处想，重新修炼虽然要很长时间，但换了具身体后，那该死的诅咒也被压制住了。不会让我天天痛的要命，四处打滚。”
刚不还说习惯了吗。
“虽然不结契，但我也不会让你白出钱出力。你是五灵根吧？我可以指导你修炼的技巧。也可以教一些招式和法术，都是奉仙殿那帮散修使过的，简单的很，看两眼就会了。”
这话听着就让人拳头梆硬。
算了，好歹见识广，知道得多，算是个有用的东西。
青善体贴地给这位妖界老兽留了一点面子，点点头，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确定要跟我走吗？”
“虽然有我一口肉吃，不至于让你挨饿受冻，但肯定不算很好。至少没有百里师姐这儿的待遇好。”
青善虽不知道她身上能有什么让这老怪物惦记的东西，但他们各取所需，本就是一桩交易。
她不会随意透露自己的隐私，也自认没到能让人信任到全盘托出的时候。有些事她不需要了解得太清楚，装糊涂一点，反而对她更有利。
“我喜静。”
就算萌宠妙妙屋再被吹嘘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他也有身为神龙的骄傲和自尊。没有落魄到要跟一帮没断奶的小崽子同桌吃饭的道理！
“行，你的蛋长什么样子，万一我抱错了怎么办？”
“……我有自己的办法，绝对让你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有什么问题吗？快说，结界维持不了太久。”
用语言文字来描述自己的蛋壳这种行为，跟每天睡觉前赞美一遍床有多么柔软，被子多么温暖一样，简直怪异得令人发指啊。这丫头到底懂不懂人情世故？！
“还有最后一个。”青善老老实实开口：“前辈怎么称呼？”
这可以说是她进入结界以后最有礼貌的时刻。
神龙刚觉诧异，就见青善弯了弯唇，面上倏然露出几分愉悦：“毕竟这是最后一次称呼你‘前辈’了，好好珍惜吧。”
“等孵出来后成了个小不点，该给你重新取个什么名字好呢……跟我姓是肯定的，但是叫钢蛋还是乞福呢，真难办啊。”
果然她心眼忒坏！
但神龙知道，就算生再多闷气，憋屈的也只有他一个。
“吾名曜苍。”
自称突然换了个更庄严的。
青善垂下眼睛，确认她记住了后。嗯，还挺朗朗上口。
“我出身自上古烛龙一族，虽然如今堕落了，但从前流淌的是神兽的血统，你记好了。”
曜苍的语气更郑重了些：“我虽受过旁人掣肘，锋芒暂收。但今日既与你有了这段缘分，不求东山再起，重新一扬威名，却也不能叫那起子小人轻视了去。少年人正是好时候，无畏自狂，行事不必太过拘束。”
青善一愣，虽然她看不到曜苍的长相，虽然对她的态度一直表现得很温吞，但她总是有种直觉——若他化身人形，也是容易得意，容易骄傲，兴许还有些浮躁的年轻人。
相貌似乎定格在二十来岁的年纪，一身都是肝与胆。高兴了就仰天与她共饮一壶酒，毫不拘束地坐在地上笑，遇到事儿也能以一敌多后潇洒离去。满腔热血，不知何为畏惧。
即使让曜苍回到过去再做一次选择，他也只会提前防备那正焉老贼，而不是从此龟缩起来，再不出头。
结界散去，青善终于得见天光。与曜苍说话时，外面的人看不到她。而她无声无息地被包裹在里面，觉得里外的阳光也好，树也好，都并无差别。现在才觉得，还是正常的空气让人更加舒心。
结果她还没舒服两秒钟，就感到脸上传来一阵濡湿。
还有种古怪的气味，比泡菜坛子发酵的味道还要酸爽，熏得她头脑发昏。
白云凑近她，像是不知道她消失后又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先是歪了歪头，然后用嘴在她脸上来回蹭，跟画地图一样。
虽然没被啐，但是这逼近的距离，半伸出的舌头……看着毛软乎乎的，百里师姐也养护得很好，怎么一张嘴这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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