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双方告别。
赫兰站在警车旁,巴扎上人来人往,不管是在暴风雨中,还是纷繁嘈杂的集市,但只有他是永远沉静的。
方沅上了车,正好望向赫兰的侧脸,他的长睫毛更加明显,偶尔对一旁搭话的同事笑一笑。
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鬼使神差的抬起相机。
迅速按下快门。
也不知道拍的怎么样,又急忙惴惴不安的放下了相机。
或许再也见不到面,方沅想留下一些萍水相逢的证据。
哪怕是一张照片,也证明自己曾遇到过这样的人。
相机明明没有开声音,可赫兰却像是听见了什么一般,下一秒就看了过来。
方沅撞进他的视线,怔忡,然后心虚。
短短几秒的对视后,她升上窗户,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发誓,她只是想拍下一个好看的人,仅此而已,清清白白。
嗯,清清白白的偷拍。
赫兰收回目光,想到小羊一样心虚的眼睛,笑了。
*
车子一路向西,往伊犁而去。
漫长的黑色岩石构成的山体缠绕在公路两侧,公路像一条灰蓝色的带子,他们的车是那么渺小。
方沅把手机开机,消息纷至沓来。
关于媒体中心的,父母的,同事的,和前几天一样,大抵都是说她太过冲动,不该就去到遥远的新疆,那件事不全是她的错。
可那也是有错,方沅这样想。
马迪娜的眼睛乌黑透亮,方沅喜欢一个人的第一个因素就是眼睛,可那个拥有漂亮眼睛的女孩就这样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失去了走出那片草原的机会。
方沅的心变得很沉很沉。
哥哥察觉到了方沅的心事重重。
“你想做的事情都会做成,你想忘掉的事情,也一定会忘掉。”
方沅的眼睛垂着,然后笑了笑。
是啊,这片宽阔的大地,注定会剥离内心的一切狭隘。
这就是她最初来到新疆的原因。
导航提示,即将到达目的地,伊宁市。
——
喀赞其,最初是伊犁河谷里“铸锅人的村落”。
维吾尔语里“喀赞”是锅,“其”是人的复数,百年前,这里聚集着一群靠手工铸造铜锅、铜壶为生的匠人,叮叮当当的捶打声从晨光熹微响到暮色四合,铜器的光泽顺着巷弄漫延,慢慢成了这片区域的名字。
后来匠人们的手艺一代代传下去,巷子也渐渐染上了更鲜活的色彩——蓝色的木门、绿色的窗棂、黄色的院墙,明明艳艳地嵌在伊犁的暖阳里,成了如今游人眼里“蓝色童话镇”的模样。
才刚到喀赞其的入口,方沅就忍不住举起了相机。
门口的广场散着上百只鸽子,游人拎着鸽食投喂,沿着漫长的街道就可以进到巷子里,靛蓝色的房屋和窗户,穿着艾特莱斯花纹的小女孩……
这是伊宁这座城市带给方沅的第一印象。
坐了叮叮当当的马车,又去六星街品尝了有名的玫瑰鸡汤,简单逛了逛就已经入夜,三人就近找了个民宿入住。
六星街整体呈六角的蛛网状,他们就住在六星街最中心,一座三层高的民族风小楼,装修是北欧极简风。楼下是咖啡馆,晚上整条街都是暖黄的灯光和游客,不远处是六星广场,隐隐可以听见新疆乐曲,听说有个手风琴师今晚在那里演出。
张寄雪去看演出了,方哲也忙活着明天出发要用的东西。
方沅正准备整理一下这几天的照片,结果到处都没找到自己存放储存卡的那个小包。
平常就是放在衣服口袋里的。
方沅急忙下楼。
方哲刚点上烟,看见妹妹过来又掐灭了。
“你能不能联系到巩留遇见的那个警察大哥?”
方哲一边掏出手机一边问:“怎么了?”
“我只在库尔德宁的派出所脱过衣服,东西应该就是掉在那儿了。”
——
赫兰回到派出所,同事说调任通知到了,就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了。
其实是在预料之内。
那件事后,他就没有办法再作为一名战士留在高原哨所了。
然而就连成为警察,也只能去往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的景区,或者是将来要去的某个平淡的草原,都是一样的。
赫兰正要离开,女警又说:“前天你们带回来的那几个游客,就是从上海来的,有东西落在这儿了,托队好像有联系方式,你明天问问。”
赫兰接过,是一个黑色的小包。
打开,里面是几张分装的储存卡,还有一枚银质戒指,上面的花纹是哈萨克族特有的羊角纹。
“好,我知道了。”
很晚的时候,托合别克把方哲的微信推了过来。
他说:“到时候你也要去昭苏,刚好一起带过去。”
赫兰通过微信。
那头,是方沅拿着方哲的手机。
她也没想到,加到的会是赫兰。
他昵称叫Erlan。
应该是他名字的拼写。
他的头像是一座雪山,峰顶积雪覆盖,在天色里泛着冷冽的光。雪山之巅,是一面红色的旗。
风应该很烈,旗帜飘扬招展。
这是红其拉甫的雪山吗?
方沅先发了消息过去。
【你好,托警官说,你会把储存卡带给我。】
他仍旧回复的很简短。
【我在昭苏等你。】
看着这几个字,方沅想象着赫兰说这话时的模样。
应该仍旧是冷淡的,沙哑的。
他们,会在昭苏相见。
所以方沅最后说:【昭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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