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西道。
庐陵郡。
此地山川险峻,林木森森。
往日里便是那烟瘴横行、毒虫遍地的恶地。
如今。
更是被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笼罩。
终日不见天日。
在崇山峻岭之间。
原本荒无人烟的野地,此刻却是旌旗蔽日,戈矛林立。
放眼望去。
连营十里,刁斗森严。
数不清的营帐,好似那地上的蘑菇,密密麻麻地铺散开来,一直绵延到视线的尽头。
寒风呼啸。
除了那身着玄衣赤纹的镇魔司精锐。
更有大批大批身披铁甲、手持长戟的军中悍卒,神色肃穆,如临大敌。
按理来说。
镇魔司专司斩妖除魔之职,却极少与这般军中行伍混迹一处。
毕竟。
军中之人,大多修为一般,练的皆是军阵之法。
对付那同样结阵的人族军队,自是无往不利。
可若是对上那来去如风、手段诡谲的妖魔。
这般笨重的军阵,便成了活靶子。
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
朝廷怎会下令,让这些并不擅长对付妖魔的士卒,千里迢迢赶来送死?
唯一的解释便是。
那妖魔的棘手程度......
已经庞大到了......
仅凭镇魔司,已然处理不过来的地步。
哪怕是用血肉去构筑防线。
也要防止妖祸再往外蔓延半步。
中军大帐之内。
居于首座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
此人身着一袭玄色锦衣,其上用赤金丝线绣着繁复云纹,腰束玉带,气度森严。
尤其是左肩之处。
那护肩吞口,既非虎豹,亦非狮象。
而是一头怒目圆睁的獬豸。
此人正是镇魔总司左镇魔使,吕青侯。
在他下首两侧。
分列着数名身着金袍、银袍的巡察使,个个气息深沉。
再往下。
则是几名身披重甲、浑身煞气的镇魔大将。
站在最前列汇报军情的,乃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身披血色披风,其右肩之上,爬着一头黑虎吞口。
赫然是一道都司指挥使的装束。
而此刻。
这位江南西道都司的指挥使,却是面色灰败。
袁天罡抱拳拱手,开口道:“吕大人,如今江南西道,东至鄱阳,西达萍乡,南抵赣州,处处烽火,处处告急!”
“这般毫无规律的袭扰,实在是......”
座上。
吕青侯冷笑一声,语气淡漠。
“袁老将军,你也算是与妖魔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了。”
“莫非还看不出那畜生的伎俩?”
袁天罡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吕青侯站起身,负手而立,望向帐外。
“那老妖圣被镇压多年,虽然如今封印松动,有些手段能渗透出来,但此地有总指挥坐镇,难以闹出什么动静......”
“它之所以驱使各路妖王,在各郡制造混乱,甚至不惜让它们去送死。”
“为的......”
“不过是想乱我等阵脚,分我等兵力。”
“好施那调虎离山之计,为它破封而出,争取那一线生机罢了。”
“这等雕虫小技,若是真着了道,才是遂了那畜生的愿!”
此言一出。
帐内众将皆是微微颔首。
确实。
若是此时将大军分散,去驰援各处。
一旦那封印之地出现变故,这边人手不足,那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袁天罡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他缓缓低下头,声音低沉。
“吕大人目光如炬,洞若观火。”
“妖魔的心思,确实如此。”
“这道理......老夫也懂。”
“可......”
袁天罡猛地抬起头:“可大人啊!这江南西道,毕竟不是那一纸舆图!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如今仅凭各郡原本驻守的镇魔司,早已是死伤殆尽,力不从心。”
“若是再无援军......”
袁天罡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还请吕大人,三思!”
帐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外头呼啸的风声。
吕青侯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将,那冷硬的面容,终是有了一丝松动。
“唉......”
他轻叹一声,上前两步,伸手将袁天罡扶起。
“袁指挥使,你的难处,本座知晓。”
“本座并非那铁石心肠之人,亦不愿见生灵涂炭。”
“只是......”
“此时此刻,孰轻孰重,需得有个取舍。”
吕青侯拍了拍袁天罡的肩膀,语气缓和了几分。
“不过,你也莫要太过绝望......总司前些日子已经传来书信,江南东道、淮南道,乃至山南东道的镇魔司精锐,皆已在赶来的路上。”
“尤其是总司那边......”
吕青侯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更是从各处又调来几名巡查使,前来驰援。”
“算算脚程......”
吕青侯转头看向帐外那漆黑的夜空。
“不出三日。”
“援军必至!”
话音未落。
只听得九天之上,骤起一声惊雷。
轰隆隆——!!!
这雷声并非阴雨晦冥之雷,亦非妖魔作祟之响。
倒似那——
天崩地裂,山岳崩塌之音!
帐内众人面色齐齐一变。
吕青侯反应最快,身形一晃,带起一道残影,瞬间已至帐外。
袁天罡与一众巡察使、大将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此时。
原本乌云盖日的苍穹,竟是被一道璀璨至极的金光,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其势之大,犹如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
其威之盛,恰似天河倒泻,势不可挡落凡尘。
金光过处。
那漫天阴霾,竟如汤沃雪,消融殆尽。
一名银袍巡察使,仰着脖子,瞪大了双眼:“这......这般遁术......”
“莫非是......莫非是哪位燃灯境的武圣老祖,亲自前来驰援了?!”
此言一出,军心大振。
若是燃灯亲至。
加上原本便是燃灯圆满的镇魔司总指挥使。
这江南西道的危局,弹指可解!
唯有吕青侯,依旧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不对。
大唐如今的底蕴,他再清楚不过。
皇高祖虽是燃灯,可乃是国之柱石,需镇压长安,震慑四方宵小。
除非到了国破家亡的关头,断无轻易离京的道理。
况且......
这股气息,虽刚猛无俦,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锋锐。
与皇高祖那中正平和的紫薇帝气,截然不同。
“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思量间。
那金光已至头顶。
并未有丝毫减速之意。
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这中军大帐前的空地,狠狠砸落!
“散开——!!”
吕青侯暴喝一声,周身真元鼓荡,护住身后众人。
轰——!!!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恐怖的气浪以落点为中心,疯狂向四周排开,飞沙走石,烟尘漫天。
周遭数十丈内的旌旗被连根拔起,不少修为稍弱的士卒,竟是被这股余波震得连连后退,立足不稳,跌坐在地。
待到那漫天烟尘散去。
众人定睛瞧去。
只见那坚硬的地面之上,赫然多出了一个大坑。
而在那深坑之中,缓缓走出两道人影。
为首者。
乃是一名身着玄黑锦袍的少女。
身姿修长,面容清冷。
而在她手中。
竟是像提溜小鸡仔一般,提着一名男子。
面色惨白如纸,双目无神,发髻散乱。
显然是魂儿都还没追上来。
吕青侯认出了来人,面色瞬间变得古怪。
“无疆...你...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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