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爷,这钱我不能要。”
秦庚正色道,把布包推了回去。
“你听我说完。”
朱信爷没接那布包,而是自顾自地喝了口酒,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像是看向了极远的地方。
“咱这一辈子,也算是阅人无数。年轻那会儿,我成家立业,也有过儿女。可惜啊,这世道吃人,儿子混大刀团被洋枪打死了,闺女远嫁山东,闯关东路上没信儿了……最后就剩下我这一把老骨头。”
朱信爷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悲喜,却听得秦庚心里发堵。
“原本想着,等我哪天蹬不动腿了,就找个破庙一缩,等着黑白无常来勾魂。但这钱呢,带不走,烧了可惜。”
朱信爷转过头,浑浊的老眼里闪着光,死死地盯着秦庚。
“小五,你是条龙。车夫这行太小,困不住你。我看得出来,你将来是要成大事的人。”
“我也不白给。我把这家当给你,算是个买卖。”
“你得给我把后事办了。”
秦庚心里一震,看着眼前这个干瘦的老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信爷……”
“您这话说的。”
“当初码头上,若不是您给我报信,徐叔、金叔他们怕是早就被义和窝棚那帮人给打死了,就连我也得吃大亏。这份恩情我记着呢。”
“您身体好着呢,说什么丧气话。再说了,真有那么一天,这钱我也不能要,您的后事,我秦庚肯定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摔盆打幡我都行!”
秦庚死活不要。
“别跟这儿扯淡!”
朱信爷瞪了秦庚一眼,又把钱推了回来,力气大得惊人。
“那我走了呢?这大洋你给我烧了?还不是得拿去用?”
“那……也不能现在用啊。”
秦庚有些急了。
“装犊子!”
朱信爷摆了摆手,“百鸟朝凤那种大排场,我不求。但怎么也得是正儿八经的班子给我唱丧,摔盆的、哭丧的、纸扎的,一样不能少。场面必须得大,得热闹,让街坊邻居都听听,我朱老头走得不寒碜!”
“这钱给你,你去生钱。”
“等我两腿一蹬那天,你得拿二十块大洋出来,给我风风光光地送走!”
“若是你小子半道死了,那算我看走眼,这钱就当给你陪葬了!”
朱信爷是个通透人,知道秦庚现在正处在“鱼化龙”的关键坎儿上,缺的就是这临门一脚的大洋。
这十块大洋,砸在现在的秦庚身上,那就是救命的水,是登天的梯。
而所谓的“后事”,不过是给秦庚一个接受的理由,一个不伤自尊的台阶。
更深一层,这也确实是朱信爷给自己找的“归宿”。
他无儿无女,若是死了,指不定被谁卷个草席扔乱葬岗。
但托付给秦庚,他信得过,他知道这小子有骨气,重然诺。
秦庚沉默了。
他明白朱信爷的意思。
这是在帮他,也是在托付。
“信爷。”
秦庚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拳,对着朱信爷郑重地行了一礼。
“钱,我收下了。”
“您的事,我秦庚记在心里。只要我活着,等到那一天,别说二十块大洋,就是把这南城翻过来,我也让您走得风风光光!”
“好!”
朱信爷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笑开了花,那是真正的释然,“有你这句话,信爷这辈子,值了!”
两人又喝了几碗酒。
临走前,朱信爷似是想起了什么,拉住秦庚的胳膊,压低声音提点道:
“小五,往后啊,光靠拳头硬还不行。”
“这世道越来越乱,你得有块自己说了算的地方。”
“等缓过这口气,弄个车行,交给你那窝棚的长辈打理,徐春精明,金河能干,马来福更是人精儿,这些人都是好手。你有威望了,自己挂个名收钱,慢慢把盘子做大。”
“这世道,眼看着是越来越乱,手里没权没势,光有一身功夫也就是个打手。你得有块自己说了算的地方,有群只听你话的好手,那才叫立足。”
“明白。”
秦庚重重地点头。
……
第二天一早,百草堂。
秦庚直接定了十份壮骨散。
郑通和看了看他那明显精进的精气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让伙计包好药材,还特意多赠了一包药浴用的边角料。
有了这批药,秦庚的心算是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枯燥而疯狂的苦修。
白天,他在码头拉车,脚踏实地,用【探脚知危】去感知每一寸土地,用【老马识途】去印证脑海中的地图。
晚上,他回到窝棚,药浴、站桩、练拳。
壮骨散的药力在体内炸开,配合着《形意龙虎》的拳架,一遍遍洗刷着他的筋骨。
时间一晃,便到了十一月十四。
……
十一月十四。
刚过晌午。
冬日的阳光难得有些暖意,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
浔河码头的一处避风角,秦庚和相熟的车夫正蹲在墙根底下,正等着下午的客轮进港。
此时的秦庚,身上那股子锋芒毕露的劲儿反倒是收敛了不少。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短褂,肌肉隆起,却不臃肿,而是紧致、修长,如同猎豹一般。
【职业:武师(八级)】
【经验值:62/80】
这是他现在的面板数据。
仅仅半个月,依靠着壮骨散和近乎自虐的苦练,他硬生生冲到了八级,距离那传说中的“明劲”门槛,只差两级。
但他也能明显感觉到,瓶颈来了。
壮骨散的效果在大幅度衰减。
起初一副药能让他气血沸腾一整晚,现在喝下去,顶多半个时辰就没了感觉。
而且随着他体魄的增强,肠胃的消化能力也变态得吓人,光靠药不行,还得吃大量的肉食才能填补亏空。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最开始吃卤煮渐渐不顶饱一样。
“看来得弄药浴‘龙虎汤’了。”
秦庚心里琢磨着。
除了武道,【车夫】这边倒是进展顺利。
这半个月,他拉着车跑遍了津门的大街小巷。
除了那些洋人把持的租界内里要地不让进,整个津门的地图都已经亮在了他的脑子里。
哪条胡同能穿近道,哪个路口有暗坑,哪家铺子几点开门,他比那些几十年的老衙役都要清楚。
正想着心事,一旁的李狗突然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哎,五哥,徐叔,你们听说了吗?城里最近又冒出来个新车行,叫宏盛车行,正跟平安车行对着干呢!”
李狗那张脸上写满了八卦的兴奋,唾沫星子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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