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澜擦着头发的手一顿。
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讨好恳求的意味。
而在她过去的婚姻中,只要顾临霆做了决定,只会居高临下的通知她,从来不会跟她商量,问她好不好,行不行。
傅夜骁自然而然的接过毛巾,轻柔的帮她擦着每一缕发丝。
这双拿过枪杀过敌的手,如今却在为她做着这么平凡而琐碎的小事。
他本不需要这样的。
姜澜坐在梳妆镜前,隔着镜子,娴静温和的看着他:“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突然想带我去基地?”
傅夜骁低着头,轻轻道:“迫不及待的想带我女朋友看一看我工作的地方,见一见我的战友。”
姜澜噗嗤一笑,“幼稚!”
“宝山革命公墓离得不远,我也想带你去那里,告诉去世的爷爷奶奶我追上你了,让他们放心。”
傅夜骁顿了顿,“澜澜,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姜澜莞尔,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
“你难道没想起什么别的事情?”
姜澜摇摇头,很茫然。
傅夜骁这下放心了,他生怕姜澜来一句:不好意思,后天有事。
他怕她陷入过去的泥沼,难以走出来。
男人修长手指,轻轻擦拭着姜澜的发丝,情绪已经恢复如常。
他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前夫哥刚才说,后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也是什么忌日,他在颂山陵园等你。”
姜澜羽睫微颤。
纪念日和忌日……
是了,后天是顾临霆那位白月光的忌日。
她旋即不由得笑了出来,读懂了傅夜骁的小心机。
前夫和现男友比起来,她当然会坚定的选择男朋友啦。
退一万步就算她没离婚,谁家夫妻过结婚纪念日是去男方白月光的墓地前过啊?
换做从前,她肯定会伤心一番的。
可从那段婚姻中抽离出来后,她才清晰的发现从前的种种,有那么多的不公平和不合理。
她拍着傅夜骁的手,笑了笑,“他发癫,别理他。”
傅夜骁问:“不觉得遗憾吗?”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你还在乎他吗?还会被他影响吗?
姜澜摇摇头,这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看着傅夜骁犹豫的表情,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姜澜握住男人的双手,温柔问道:“怎么?我优秀帅气的男朋友也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
傅夜骁抿了抿唇,没说话。
主要是二十年前的阴影太大了。
姜澜回身,轻轻环抱住了傅夜骁的腰。
她的耳朵,正好贴在他的胸膛之处,听着他“咚咚咚”的心跳声,认真道。
“我很确定,我不爱他了,也不在乎他了。将来也不会因为孩子,跟他纠缠不清。离婚,便是彻底终结。”
傅夜骁站在那里,听着她这番话,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姜澜继续道。
“现在的我,心里住了一个人。在这个人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的思念他,牵挂他,会拿出他的照片傻笑……”
傅夜骁指尖微颤,捧起了姜澜的脸。
“夜骁,二十年前,是我舍下了你。这一次,我想跟你一起走,走到底。”
“……”
情话动人,仿若毒药。
傅夜骁滑动了下喉结,甘之如饴的吞了下去。
“好,一起走,走到底。”
他低头,在她柔顺的发丝上,落下深深一吻。
在他想要更多时,姜澜直接把他赶出了房间。
再腻歪下去,真就走不成了。
房间恢复安静,姜澜这才拿起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面无表情的关掉。
又看到一条来自顾星河的未读短信。
【小心奶奶。】
她微微蹙眉,不理解这条短信的意思,更想不通顾星河为什么突然发这种信息。
她已经开启了崭新的幸福的生活,跟顾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不会再给那些人伤害她的机会。
楼下。
顾月溪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傅毅光和沈蕴两个老人家,熬得眼睛都酸了,不停的打着哈欠,还是坚持坐在沙发上。
修图、编辑文案,不停的发着朋友圈!
有专门炫耀孙女得了围棋冠军的。
有专门记录傅家和姜家吃饭的画面。
沈蕴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还乐此不疲的摆弄着手机。
傅毅光劝道:“老婆,咱去睡吧,明天再发也一样。”
“明天有明天的新鲜事,今天的必须得发完。”
傅毅光只好随她去了。
他倒是很理解妻子的心态。
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人对儿子的婚事和子嗣已经彻底放弃了。
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们傅家绝嗣无后了。
甚至还有人打起了傅家财产的主意,想把家里的孙子过继过来。
这些事,他们老两口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是麻木了。
所以,乍然间有了个优秀可爱的大孙女,有了个温柔娴雅从小就看好的儿媳妇,谁能不激动?谁能不炫耀?
傅夜骁穿过走廊,正好看到了楼下熬夜的父母。
“怎么还不睡?”
傅毅光和沈蕴齐刷刷抬头,看到儿子衣衫整齐的出来了,略显失望。
这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傅夜骁太熟悉了。
他抿了抿唇,嘴硬道:“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他丢下这句话,便回了自己房间。
然后,给自己来了个三十分钟的凉水澡。
——
27号这天。
一大清早,姜澜就换了身素净典雅的黑色修身长裙。
还特意订了束菊花,和傅夜骁去了宝山革命公墓。
此时,颂山陵园入口处。
顾临霆抱着一束百合花,不停的看着腕表时间,等待着什么。
“爸,我们到底在等谁?”
顾临霆冷冷道:“等你妈。”
“那我们这是要祭拜谁?”
顾星河没有跟父母来过这里,他只依稀记得今天好像是父母领证的日子。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每当这个日子来临,就意味着他的暑假快要结束了。
他很不喜欢,也不期待。
顾临霆没说话,掏出手机给姜澜打了过去。
只不过,连续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打通。
顾临霆的耐心都要耗尽了,他只得换了目标,又打给了女儿顾月溪。
这会儿顾月溪正在少年班上最后一周的课程。
她在课间时间,才看到手机上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顾临霆的。
她来到卫生间,回拨了过去。
“您有什么事吗?”她连一声爸爸都懒得叫了。
顾临霆语气一滞,不怎么和善的开口:“你妈呢?怎么还没来?”
“我怎么知道,你联系不上妈妈吗?”
顾临霆皱眉,她不会不来吧?
难道傅夜骁耍心机,没告诉她这件事?
顾月溪皱着眉,警惕道:“我妈一大早就起来了,穿着黑衣服,抱着一束菊花走了,你又找我妈做什么?你要带她去哪里?”
顾临霆闻言,勾了下唇角,了然了。
看来姜澜还是放不下他。
她每年心心念念要过的结婚纪念日,他主动邀请她了,她怎么舍得错过?
“既然她已经出门了,那就没事了。”
顾临霆这副尽在掌控的语气,让顾月溪很不舒适。
她见过首富爷爷对待妻子的耐心,见过首长叔叔照顾妈妈的温柔,也见过冷肃外公花式夸外婆漂亮的样子,见过毒嘴舅舅在舅妈面前时的乖巧顺从。
这么多优秀的男人做对比,她爸像极了自以为是的NPD。
她忍不住道:“爸,你能不能别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了。我和妈妈现在过得很平静很安逸,你当个合格的前任,不行吗?”
被女儿这么质问,顾临霆只感觉很没面子。
身为一家之主的男性权威被挑战,顾临霆黑着脸,呵斥道:“你懂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嘁!”顾月溪无语极了,“又是这种话,那你干嘛给我打电话,把我扯进来?傅叔叔就从来不会这样!”
顾临霆抱着百合花的手一紧,呼吸都跟着停滞了。
“顾月溪,我才是你亲爹,是我给了你生命。我永远都不会害你,可你那个傅叔叔,就不一定了。他就是图一时新鲜,才对你好的。真到了利益关头,分配财产的时候,你看他会不会分给你一毛钱?!你别分不清亲疏远近!”
这话一出,顾月溪的脾气也上来了。
少女深吸一口气,又清了清嗓子。
对着电话那头的“亲爹”,毫不留情的骂了起来。
“不好意思,前天傅爷爷就把一大摞的房产证、股权证书给我和妈妈了,他们还联系了装修公司,在傅家给我装了一间很大的卧室。”
顾临霆皱眉,仿佛听到了外星语。
怎么可能有人把辛辛苦苦赚到的钱,分给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你当年只不过爽了一下,就想当我一辈子的爹吗?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父母的!你说你不会害我,但我在顾家的16年,也没见你有多爱我。我离开顾家后,你也没有打电话问我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你在意的,只有你自己的利益和面子!”
“说实话,我这个女儿,都比不上阮又薇那个小三在你心里的地位。你对她比对我好多了!”
顾临霆唇瓣微动,“不是,你……”
“爸,你知不知道,警察叔叔从阮又薇的聊天记录里查到了证据,她那天早上,是打算害死我的!要不是傅叔叔及时出现,我和妈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不要再跟我强调你那些形式主义的父爱了,我自己有眼睛有脑子有心,我不像顾星河那样不分是非。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分得一清二楚!”
顾月溪这一番机关枪似的炮火攻击,打得顾临霆措手不及。
他不可思议的张着嘴。
他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去哪了?
怎么成了现在这副叛逆张扬、忤逆长辈的模样?!
“溪溪。”顾临霆压着怒气,沉沉道:“你不要跟你外公家那些人学,他们脾气臭,性格拗、说话毒,你跟他们接触久了,真的学了一身的臭毛病!”
“这就是你跟他们的差距。他们没有背后说你的坏话,你反而总是批判指责他们,你真没素质。”
“我又没做错,他们有什么可挑理的?”
“……”顾月溪沉默一瞬,“顾先生,您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去上课了。”
少女翻着白眼,连爹都不认了,直接喊他顾先生。
顾临霆咬了咬牙,最终好声好气道:“溪溪,我对阮又薇好,是有原因的。大人之间的这些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我这是在替你妈妈赎罪,你要理解爸爸,知道吗?”
顾月溪一个不小心,“yUe”了出来。
这是什么恶臭发言,比卫生间的味道都难闻。
“你真让我无语。”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顾临霆黑着脸,一身寒气的收起了手机。
顾星河看着父亲,问道:“爸爸,薇姐到底对妈妈她们做了什么?你刚才说替我妈赎罪,又是什么意思?这个陵园里,躺着的是谁?”
他的问题太多,顾临霆却不愿意多说。
他闭了闭眼睛:“你只要知道,里面躺着的是阮又薇的姨妈,她是被你妈害死的,就够了。”
再次睁开眼,他往山上的方向看了一眼。
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让姜澜踏足这个地方的。
那个女人没有资格给雪音扫墓,更没有脸站在雪音的墓前。
只是眼下,为了救阮又薇,他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顾临霆心中默默的说了声抱歉。
雪音,带姜澜来打扰你,是我不对。
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在你墓前,好好忏悔她的罪孽,弥补她的错误。
——
宝山革命公墓。
这里干净静谧,庄严肃穆。
清风带着丝丝清凉,傅夜骁带着姜澜来到了傅老爷子和傅老夫人的墓前。
姜澜小时候见过这对爷爷奶奶。
他们都是国宝级的大人物,笑起来和蔼可亲,没有一点架子。
从前的旧伤让他们落下了病根,两人没能看到孙子傅夜骁成家立业,就前后脚离开了人世。
姜澜把花束放在墓碑前。
傅夜骁则仔仔细细的打理着墓碑。
耐心的跟他们说着话,讲述着他终于追上了姜澜,有了女朋友。
说着说着,清风吹来两片落叶。
飘飘摇摇拂过姜澜的脸颊,落在了她的脚尖前。
姜澜垂眸一看,竟然是两片心形的紫荆树叶。
她将树叶捡起来,好奇的端看着。
这时候叶子还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可这两片,却是红色的,不偏不倚的落在她面前,就很神奇。
傅夜骁蓦地勾唇一笑,对着墓碑九十度弯腰。
“爷爷奶奶,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
姜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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