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阳一把将李景坤护在身后,急向车厢内退去。
喊杀声骤然而起,西侧树林中窜出十余名匪徒,挥刀扑来。
谢昭阳刚将李景坤送入车厢,转身欲拉林潇潇,却见寒光乍现,一柄长刃直直劈向他的手臂!
他急忙旋身躲闪,拔剑与来人战作一团。场面顿时大乱。
林潇潇惊惶后退,踩中泥泞脚下一滑,竟跌倒在马腹之下!
马匹受惊狂踏,本该牵马的王木吓得蜷缩在车辕后,任由惊马乱踩。
林潇潇看着马蹄在身侧翻飞,如一颗颗黑色陨石重重砸下,吓得抱头蜷在泥水中。
忽有一双手攥住她的脚踝,猛力将她拖出!
猛地睁眼,却见一名匪徒手持利刃向她胸口刺下。
千钧一发之际,侯峰猛冲而来,沉低肩头,撞开匪徒,旋即擒住对方手腕狠力一拧。
“嘎巴!”
匪徒的肩关节应声脱臼,跪地惨嚎。
侯峰当年也是先登夺旗的猛将。虽然年岁已高,英武不复当年,但搏杀之术早就刻入骨髓。
“娘娘上车!”
林潇潇踉跄起身奔向车厢,可泥地太滑,她又一脚陷进方才的泥坑。
另一名匪徒摆脱乱战,挥刀扑来。
王木此时抱头颤抖,听见侯峰呼喊,抬头正看见匪徒高举利刃,距林潇潇仅数步之遥!
车内李景坤见状欲下车相救,侯峰却狠狠一掌拍在马臀。惊马应声狂奔,李景坤猛地后仰倒地。
匪徒已逼至林潇潇身前,刀锋高举,寒芒刺目。
“啊——”
林潇潇紧闭双眼,失声惊叫。
一声利刃割裂皮肉的闷响传来。
她只觉眼前被黑影一罩,一个沉重的身躯,牢牢压在了她的身上。
“娘娘……”
王木紧咬牙冠,目眦欲裂。鲜血从他齿缝间溢出,顺着嘴角一滴滴落入泥水。
方才他飞奔而至,纵身一跃拦下那致命一刀,用身躯死死的护住林潇潇。
匪徒怒吼着连刺数刀,被赶来的侯峰一击毙命。
鏖战许久,匪徒渐显颓势。谢昭阳趁机连斩数人,余下几个见势不妙,纷纷向树林中逃窜。
谢昭阳飞身欲追,被侯峰厉声喝止。
“速去寻殿下!此处有我!”
谢昭阳闻言,指挥两人戒卫,率其余兵士顺着车辙印急追出去。
侯峰急上前将王木翻身托起,此时他已眼神涣散,后背伤口汩汩涌血。
“王木……”林潇潇惊魂未定,虽历经数次生死,但这般情境却是初遇。
“侯先生,快救救他!”
待到她回过神来,不顾满身污泥,慌从泥坑中爬起,手脚并用地爬到王木身边,拽着侯峰的衣袖含泪相求。
侯峰沉目,沉重摇头。
“娘……娘……”
王木抬起手艰难地去够林潇潇。
严重失血让他面如白霜,嘴唇尽褪。喉咙里不断涌血,呛得他阵阵咳嗽。
每咳一声,鲜血便喷涌更甚。
林潇潇急将他的头侧向一边,俯身贴伏在他面前,唇瓣不住颤抖。
“奴婢……对不住……娘娘……”
“……报……答……”
王木已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
他目光缓缓下移,紧盯自己胸口,手指也试图向胸口挪动。
“你别动……我来。”
林潇潇看出他是想取怀中物,颤抖着将手探进去帮他。
在王木怀中,她掏出了那封侯峰写给幽州刺史的引荐信,信封多半已被鲜血浸染。
她拿着在王木眼前晃了晃,见他仍指向胸口,便又继续摸索。
指尖突然触到了什么坚硬之物,取出一看,是个拇指大的陶瓷小罐,罐口被一块红布塞紧。
见林潇潇取出,王木唇角微微上扬,终得解脱般长舒一口气。
“小……小心……”
林潇潇急将耳朵贴近,生怕错过了任何字眼。
“小心……福……”
话未说完,王木便已气绝身亡。
林潇潇瞪大双眼,轻拍他胸口,慌乱呼唤他的名字。
王木久久没有反应,她终是认清现实,趴伏在他胸前嚎啕痛哭。
她想起怀抱白嬷嬷尸体时的情境,也是如此冰冷。
都是可怜人,无论曾犯何错,终是她身边有血有肉的人,是活生生的人。
“娘娘……节哀……”
侯峰看着伏地痛哭的林潇潇,心中也难免哀恸。
王木虽曾有过错,但此时舍命救主,足以令人动容。
“是我害死了他……”
林潇潇双拳紧握,愤恨捶打泥地,黑水四溅。她不管不顾,一拳接一拳的挥舞。
待到力竭,跪卧起身,缓缓抬眸看向侯峰。
她眼中还噙着泪花,眼神却无比决绝,凛过寒冰。一阵西风吹来,她凌乱的发梢随风飞舞。
侯峰一眼便识出她的意图,慌得将手边长刀往身后藏了藏。
“娘娘不可!”
他向前探身,沉声开口。
“此已是王木最好归宿!他舍命救主,忠贞之志感天动地,后世必将传颂!他……拯救了他自己!”
“如若重来,他必怀愧恨日夜煎熬。纵是多活些年月,又岂能安乐?”
侯峰一语中的,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
方才林潇潇的确是想自尽重来,避开这场袭击,挽回王木性命。
可这一番话,让她冷静了下来。
确实,王木用生命弥补了过错,对他而言,便是最好的解脱。
她缓缓抬手,望着掌中陶瓷小罐。沾满血泥的手指抚过罐身,瓷面油润光滑。
若没猜错,这便是她所中之毒。
她将小罐递给侯峰,拾起信封捏在手中,用袖子轻拭,试图擦去上面的血迹。
侯峰打开红布塞子,轻拍罐口,在手背上倒出一些白色粉末。指尖轻轻揉搓,又凑近细嗅。
“是极乐散。中毒症状与您的病症吻合。”
林潇潇没有抬头,仍在擦拭着那封信。
“小心福……”
她回忆着王木最后的遗言。“福”,定是福王了。
可传闻福王对她爱而不得,还承诺太子死后护她周全,为何要下此毒手?
他又是何时,通过何等方式策反了王木?
姜兰诱骗王木,是受福王指使?还是联手做局?她二人又是何关系?
一连串的疑问如同墨汁滴进清水,瞬间蔓延开来。她心绪烦乱,不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良久之后,血迹未褪,反将字迹擦得模糊。
她黯然垂下双手,瘫坐泥水之中。
方才的紧张劲儿渐渐退去,感官逐步恢复。又一阵寒风掠过,泥水中滚爬已让她浑身湿透,不禁打了个寒颤。
“侯先生。”她颤声开口,声音中哀恸非常。
“下毒之事莫要告知殿下,让王木在殿下心中留些美好吧。”
侯峰沉重颔首。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谢昭阳一马当先,率队疾驰而归。
他肩头一道血红伤痕,脸上溅着不知是血还是泥水。
马车紧随其后,车帘已被撕裂,在风中凌乱挥舞。
车未停稳,李景坤便踉跄着冲出,目光迅速扫过现场。
只见侯峰持刀戒卫,林潇潇瘫坐泥中,以及她在身边,王木那具了无生息的躯体。
林潇潇抬眸,瞥见了那支钉在车辕上的箭矢。
她忽觉耳畔刺痛,伸手一摸,才知耳朵已被箭矢划破。
回想整个遇袭过程,她猛地惊觉,这场袭击,既非姜党刺杀太子,亦不是杀王木灭口。
从那支箭矢射出,自始至终,匪徒的目标都是她林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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