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在屏幕上跳动：00:28，00:27……
林川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关节发白。通讯器里，守夜人三号的声音如同冰水：“秦云，如果你母亲还活着，你会用她的研究数据换她的命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刺入秦云最深的伤口。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母亲——”
“沈博士的笔记里提到过你。1989年那场车祸，你母亲当场死亡，你父亲重伤瘫痪。”守夜人三号的语速很快，“你选择学医，想治好父亲，但他还是在三年后去世。沈博士选择你，因为她相信只有经历过彻底失去的人，才懂得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倒计时：00:21，00:20……
“数据还是沈雨？”林川盯着秦云，“你来决定。”
秦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沈静在实验室里疲惫的微笑，沈雨在车站回头时的眼神，母亲葬礼上父亲空洞的眼睛。最后定格在沈雨手腕上那道淡白色的疤痕——她唯一从母亲那里继承的东西。
“阻止数据销毁。”秦云的声音沙哑，“但要确保克隆体不能带走任何数据。”
林川点头，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我可以触发数据碎片化协议。服务器会将所有文件随机分割成数百万个碎片，每个碎片单独加密，需要所有密钥才能重组。克隆体即使下载，也只是一堆乱码。”
“需要多久？”
“十二秒。”林川按下执行键，“同时，我需要切断克隆体对主系统的访问。这会引起它的警觉。”
屏幕上的倒计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进度条：“数据碎片化进行中——8%”。
服务器间的灯光明暗闪烁，机柜发出异样的嗡鸣。秦云感到空气中的静电在增强，汗毛竖起。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不是守夜人三号，而是陈教授，但语气冰冷机械：“终止操作。所有数据必须完整保存。这是命令。”
“克隆体在模仿教授的声音。”林川继续操作，“它已经察觉了。”
进度条：24%。
走廊外传来沉重的撞击声——有什么东西在试图进入服务器间。金属门发出**，门框边缘的密封条开始变形。
“它找到我们了。”林川从腰间抽出第二把手枪，扔给秦云，“会用吗？”
秦云接住冰冷的金属。“只在军训时打过五发子弹。”
“足够了。枪口对准目标，扣扳机。后坐力会很大，双手握紧。”
撞击声越来越重。金属门中央出现一个凸起，仿佛有巨力从外面捶打。
进度条：51%。
林川移动到门侧，举枪瞄准。秦云坐在控制台前，双手握枪对准门口，左手的颤抖让枪口微微晃动。
门锁突然发出一声脆响，螺丝崩飞。门向内弹开一条缝，一只手掌伸进来——皮肤苍白，指节分明，手背上能看到清晰的血管纹路。那手掌抓住门边缘，开始用力。
林川开枪。
子弹击中手掌，却没有血花溅出，只有类似塑料碎裂的声音。手掌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拉门。
“它有外骨骼或强化层。”林川换弹夹，“瞄准关节处。”
进度条：73%。
门被完全拉开了。
站在门口的人让秦云倒吸一口冷气——那确实是陈教授，或者说，是一模一样的复制品。同样的白发，同样的中山装，同样的眼镜。但它的眼睛是纯黑色的，没有眼白，像两颗黑曜石镶嵌在眼眶里。
克隆体看向秦云，或者说，看向秦云身后的服务器。它的嘴巴张开，发出的依然是陈教授的声音：“数据……必须……完整……”
“它说话不连贯。”林川连续射击，子弹打在克隆体胸口，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神经同步还不完善。”
克隆体向前迈步。林川的子弹让它踉跄，但无法阻止它前进。它的目标很明确：控制台。
进度条：89%。
秦云扣下扳机。
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后坐力让他的手腕剧痛。子弹打偏了，擦过克隆体的肩膀，撕开中山装，露出下面银灰色的金属结构。
克隆体转向秦云。那双纯黑的眼睛盯着他，让秦云感到一种非人的寒意。它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手掌中央有一个弹孔，但没有流血，只有一些透明液体渗出。
“秦云……沈静的选择……错误……”
它突然加速，速度快得超出人类极限。林川试图拦截，但克隆体一挥手就将他甩飞出去，撞在机柜上。
秦云再次开枪，这次瞄准了膝盖。子弹击中关节，克隆体单膝跪地，但立刻用双手支撑，继续向前爬行。它的动作像某种节肢动物，诡异而高效。
进度条：97%。
克隆体距离控制台只有三米了。
秦云打光所有子弹。克隆体身上多了几个弹孔，但依然在前进。它伸出手，手指即将触碰到键盘——
林川从地上爬起来，扑向克隆体，用手枪抵住它的后颈，扣动扳机。
枪声。
克隆体的动作停止了。它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然后瘫软在地。后颈处，透明液体混合着银色的金属碎片流出来，在地面蔓延。
进度条：100%。
“数据碎片化完成。”系统的电子音响起，“所有文件已分割加密。需要七组独立密钥才能重组。”
林川喘息着站起来，踢了踢克隆体的尸体。它确实死了，或者说，停止运行了。
秦云松开手枪，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僵硬得无法伸直。“它最后说……沈静的选择是错误……”
“它在试图扰乱你。”林川检查克隆体的残骸，“看这里——它的颅骨内有微型接口，但不是人类的神经接口，是机器连接点。这是个仿生人，不是真正的克隆体。陈婷用教授的生物特征制造了一个机器人。”
通讯器再次响起。这次是真正的陈教授，声音疲惫：“林川，秦云，你们还好吗？”
“威胁解除。”林川回答，“但数据已经碎片化了。需要七组密钥才能恢复。”
“我知道。七组密钥分别由七位守夜人保管。”陈教授停顿了一下，“守夜人三号已经控制住了沈雨的情况。她暂时稳定，但接**性没有降低。我们需要重组数据，找出阻断方案。”
“七位守夜人现在都在哪里？”秦云问。
通讯器里沉默了很久。
“三位确认死亡，两位失踪，一位是叛徒——赵医生。”陈教授的声音很轻，“剩下的一位，就是守夜人三号。但她只有自己的密钥。其他六组……随着守夜人的死亡或失踪，可能永远丢失了。”
秦云感到一阵眩晕。他们保住了数据，却让数据变成了无法读取的碎片。
“还有一个可能。”林川突然说，“沈博士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七个人身上。她一定有备份方案。”
沈静的笔记本。秦云猛地想起那个被碘酒显影的句子：“密钥是小雨的……”
“戒指。”秦云说，“沈静留给沈雨的戒指，可能不止是一个信物。七组密钥……如果小雨是第七组呢？母亲留给女儿的，最后的密钥。”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林川立即举枪瞄准门口。
但进来的是几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短发，眼神锐利。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仿生人残骸，然后看向秦云：“我是守夜人三号，真名赵明玥。沈雨的情况在恶化，我需要沈博士的数据。现在。”
她走到控制台前，插入一个U盘，开始操作。“七组密钥中，我只拥有第七组的片段。但如果秦云的推测正确，沈雨可能是完整的第七组，甚至是……万能密钥。”
“万能密钥？”
“沈博士设计的一种后门。”赵明玥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如果所有其他密钥丢失，可以用一个特定的神经信号模式解锁所有数据。那个模式，很可能就是沈雨大脑的神经活动特征。”
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复杂的脑波图。“这是沈雨现在的神经信号。我需要将这个信号导入服务器，尝试匹配——”
警报再次响起，但这次是医疗警报。
通讯器里传来医护人员急促的声音：“B2隔离室！患者出现强直性痉挛！神经信号频率突破安全阈值！需要立即镇静！”
赵明玥脸色一变：“她在反抗接口控制。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这种强度的神经活动会让她脑出血。”
她抓起通讯器：“注射神经镇定剂，剂量增加50%。准备低温疗法，降低脑代谢。”
然后她转向秦云：“我需要你跟我去B2。如果沈雨真的是密钥，那么她需要见到你，才能在保持意识的情况下稳定神经信号。你是她现在的‘锚点’。”
秦云试图站起来，但左腿完全无法支撑。林川架起他：“我送你们过去。”
“不。”赵明玥摇头，“林川，你需要留下来保护服务器间。仿生人可能不止一个，陈婷既然能送进来一个，就能送进来更多。而且——”
她看向地上的残骸：“我需要你彻底检查这个仿生人，找到它是如何通过安防的。研究所内部一定有接应者。”
林川犹豫了一瞬，然后点头。他将秦云交给一位研究员搀扶，自己开始检查仿生人的残骸。
秦云被搀扶着离开服务器间。在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川蹲在仿生人旁边，用工具钳撬开它的胸腔，露出里面精密的机械结构。他的侧脸在应急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走廊里，赵明玥走得很快。“沈雨的时间不多了。神经镇定剂只能暂时压制，但接**性会持续增强。我们需要在下次发作前解锁数据，找到阻断方法。”
“你为什么帮她？”秦云问，“守夜人现在只剩你一个了，为什么还坚持？”
赵明玥没有回头：“沈博士救过我女儿。先天性神经退化症，所有医生都说活不过十岁。沈博士用早期接口技术稳定了她的病情。现在她十六岁了，还在上学。”她停顿了一下，“有些债，是用命还的。”
他们进入电梯，按下B2。电梯下行时，秦云看着镜面墙壁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左腿的绷带渗出新的血迹。他看起来像个刚从战场上抬下来的伤兵。
电梯门开。B2层的走廊里，医护人员在奔跑。警报灯旋转，将墙壁染成红色。
隔离室的门敞开着。秦云看见沈雨躺在床上，全身接满监控管线，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她的眼睛睁着，但瞳孔散大，没有焦距。
赵明玥冲到床边，检查监控数据：“脑压升高，神经信号频率达到危险值。她撑不过下次发作。”
她转向秦云：“去握住她的手。和她说话。我需要她的神经信号稳定至少三十秒，才能提取特征模式。”
秦云被扶到床边。他握住沈雨的手——那只手冰冷、湿冷，在手心痉挛。
“小雨。”他轻声说，“是我，秦云。你能听见吗？”
沈雨的眼球转向他，瞳孔收缩了一瞬。她的嘴唇动了动，但发不出声音。
监控屏上，神经信号的波形稍微平缓了一些。
“继续。”赵明玥盯着屏幕，“保持这个状态。二十秒。”
秦云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起那个在车站等他的女孩，想起她在公交车上靠着他肩膀睡着的样子，想起她说“我相信你”时的眼神。
“你说过要带我去看北京的秋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而温柔，“你说香山的红叶，后海的风，胡同里糖炒栗子的香味。你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在发光。”
沈雨的痉挛减轻了。她的手在秦云手心里放松了一点。
“我还没带你去。你不能就这样走。”秦云感到眼眶发热，“你母亲把最珍贵的东西留给了你，不是那个戒指，也不是什么研究。是你。你的生命，你的记忆，你笑起来的样子。她想要你活着，小雨。真正地活着。”
监控屏上，波形稳定在安全区间。
“三十秒！”赵明玥按下按钮，“特征模式提取完成。现在上传到服务器——”
话音未落，沈雨突然剧烈抽搐，全身弓起，监控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
“脑出血！”护士喊道，“需要立即手术！”
赵明玥脸色惨白：“来不及了。出血点如果在大脑深处……”
秦云紧紧握住沈雨的手，感觉到那一点温度在迅速流失。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正在失去最后的光。
“不要走。”他轻声说，“求你了。”
就在那一刻，沈雨的嘴唇动了。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光……与影……”
然后她的眼睛闭上了。
所有监控仪器同时发出长鸣——
直线。
心脏停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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