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娇脑中轰然一响,先前那些零散的猜测骤然串联成线,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撞得她头晕目眩——难道周泱她们当年竟是以自身为饵,忍辱负重迎合东蛮人的兽欲,才换得拖延时间的机会?而那三位未曾被俘的王爷,实则是趁机集结兵力,里应外合攻破了敌营?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唯一的可能,震惊得浑身僵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周泱等人,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原来那些“体面”的册封背后,藏着如此不堪的牺牲与屈辱!
周泱捕捉到她眼中的了然,嘴角勾起一抹阴森诡谲的笑意,那笑容如同魑魅魍魉般令人毛骨悚然,语气却平静得可怕:“你总算反应过来了。我们今日所受的一切,皆是拜你弟弟宇文游、表哥卢天赐、李敏峰他们所赐——若不是他们贪生怕死、通敌叛国,我们何至于落入那般境地?”
不远处的李未祺听得字字锥心,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亲赴边疆三十六次和亲的过往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当作牲畜般驱赶、睡在泥泞羊圈的夜晚,那些被路人肆意凌辱、连尊严都被碾碎的时刻,与表姐们的遭遇重叠在一起,让她感同身受,疼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她满眼震惊地望着壤驷相宜、周泱等人,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滚烫的泪水在眼尾打转,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只化作眼角的一丝湿意,迅速被指尖拭去。从小大司马便教导她,要做一个冷心冷情的人,绝不能轻易流泪,更要学会藏锋敛锷,唯有将情绪深埋心底,才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可此刻,那份刻意维持的冷漠,在至亲的苦难面前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冰凉得发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想触碰壤驷相宜的衣袖,想告诉表姐“我懂你的痛”,却在看到表姐周身那生人勿近的冷意、以及听到动静时骤然绷紧的脊背时,猛地僵住。她太清楚那种被触碰就如遭雷击的恐惧,太明白那份深入骨髓的防备,生怕自己的靠近会再次撕开她们早已结痂的伤口。
她缓缓收回手,指尖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感让她勉强保持清醒。心口的闷痛愈发剧烈,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只能微微躬身,用宽大的衣袖遮掩住急促的喘息,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她往后退了半步,重新站定,迅速垂下眼帘,用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翻涌的共情与疼惜,再抬眼时,眼中已只剩一片淡漠,可微微颤抖的肩头、紧绷的下颌线,却泄露了她强行压抑的情绪。
“十三位王爷最终尽数归来,并无一人折损,可与我们一同被困的世家小姐,却唯独少了慕容欢,至今杳无音信、生死不明。”周泱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扎得人耳膜生疼。
“你以为李敏峰他们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降株在一旁补充,声音里满是鄙夷,“事发之后,叱云老夫人带着女儿们、外孙子女,赤身露体穿着里衣前往宫门前负荆请罪,长跪三日三夜,额头磕得鲜血淋漓,还主动上交了五十万兵权;宇文家也紧随其后,交出三十万兵权,才换得皇上网开一面,救下了李敏峰、宇文游那几个罪该万死的败类!”
壤驷相宜始终沉默着,脊背挺得笔直如松,却在听到“慕容欢”三个字时,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她下意识地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周身的冷意愈发浓重,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唯有那份深藏心底的伤痛与愧疚,在每一次提及过往时,都如凌迟般反复撕扯着她的心。
李未祺看着表姐们一个个紧绷着神经,对周遭的动静极度敏感,哪怕是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们下意识地绷紧脊背、攥紧拳头,心中的疼惜更甚。她再次抬起手,想要为壤驷相宜抚平眉间的褶皱,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猛然停住,最终只是将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以此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指尖的刺痛与心口的闷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却依旧强撑着挺直脊背,维持着那份从小被教导的、拒人千里的冷漠。
草丛两侧,皇上、皇贵妃、周贤妃、李萧然、闾昭仪、宇文麻、即墨令一众皇室亲眷与重臣屏息偷听,个个惊得瞠目结舌、如遭雷击。几位亲王、长公主、王爷与公主皆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唯有那十三位知晓实情的王爷,尽数低着头,垂首敛目、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尤以兵部侍郎最为失态,他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如纸——自家十三位嫡庶女儿,如今正分散在这十三座王府中为侍妾。他震惊地看向景王、琛王、轩王等人,见他们个个低眉顺眼、缄默不语,心中便如明镜般透亮,瞬间恍然大悟、五内俱焚。
皇上与皇贵妃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与痛心。他们回头看向身后十几个儿子,见他们无一不是低头敛衽、不敢与双亲对视,便知宇文娇方才的猜测分毫不差、一语中的。皇贵妃心头巨震,自幼受大司马教导的她,向来克己复礼、隐忍自持,可此刻想起儿子们被俘时的凶险、儿媳们遭遇的屈辱,指尖仍忍不住剧烈颤抖,心口像是被钝刀反复切割。
上谷公主惊得花容失色,怔怔地望着十几个皇兄,心中豁然开朗——难怪他们当年回京后便性情大变、判若两人,从前或桀骜或淡泊,如今却个个沉稳得近乎压抑,原来是藏着这般不堪回首的过往。
宁安长公主望着那十三位低头不语的侄子,眼中满是疼惜与了然。先前不解他们为何突然一改初衷,对娶妻纳妾之事欣然应允,此刻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那段敌营岁月,想必是彻底磨平了他们的棱角,也让他们对那些舍身相救的女子,生出了难以言说的愧疚与责任。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众人沉重的呼吸声。草丛后的诸人神色各异,有震惊、有痛心、有愧疚、有不忍,唯独那十三位知情的王爷,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态,仿佛要将自己埋进阴影里,不愿面对这迟来的真相败露。
“你是想让嘉禧公主【李未祺】写信给大司马,救李敏峰他们?”周泱冷笑一声,语气淬着冰碴,恨意如岩浆般喷涌而出,“本庶妃恨不得将李敏峰、封全、宇文游、高进这几个败类挫骨扬灰,方能解我们心头之恨!若不是他们连累了诸位王妃与二十八位表兄一同身陷囹圄,又有皇上旨意相逼,大司马恐怕连南康的方向都不会看一眼,任由你那几个弟弟在阵法里困死、饿死!”
草丛外的周贤妃听得字字锥心,心疼得几乎落下泪来。昔日的周泱,是何等明媚鲜活、温婉灵动的姑娘,如今却变得这般冷若冰霜、锋芒毕露,眼底只剩彻骨的恨意与戒备,这都是那段屈辱过往硬生生磨出来的啊!
周泱的目光如利刃般剜着宇文娇,字字诛心:“宇文娇,你且扪心自问,墨王自那次被俘归来后,是不是便对你避而不见?即便偶尔路过,也对你视若无睹,你唤他,他更是装作充耳不闻,对吧?”
宇文娇浑身一震,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难以置信地望着周泱,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因为他一看见你,便会想起你那贪生怕死的弟弟,想起自己被俘受辱的日子,想起表妹慕容欢为了救他,至今杳无音信、生死难卜!”周泱的声音愈发冷冽,如寒冬腊月的寒风刮过骨髓,“想必你也去过墨王府吧?府里的人定是次次都以‘王爷不在’为由搪塞你,对不对?”
“你……你怎么会对墨王府的事了如指掌?”宇文娇嘴唇哆嗦着,语气里满是惊骇,连带着眼神都涣散了几分。
周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冷得像万年寒潭:“真正对墨王府之事了如指掌的,是墨王妃。”
她顿了顿,补充道:“墨王避你,避的不是你这个人,是你身上流着的宇文家血脉,是那段由宇文游等人亲手酿成的噩梦。你以为的‘巧合’,不过是他刻意为之的避之不及罢了。”
宇文娇瘫坐在地,裙摆沾满尘土与泥污,鬓发散乱如枯草,脸上泪痕交错,昔日的骄横跋扈荡然无存,只剩狼狈不堪。她望着周泱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又想起墨王一次次的冷漠回避,心口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入,疼得她几乎晕厥。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才得不到墨王的青睐,却从未想过,竟是因为弟弟的罪孽,让自己永远活在了那段噩梦的阴影里,连靠近心上人的资格都被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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