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祺凝眸看向齐簟秋,目光带着几分审慎,缓缓开口:“簟秋,你今日倒是聪慧过人,比往日多了几分机智果敢。”
齐簟秋似笑非笑地回视,语气笃定如铁:“表姐,这尚书夫人平日门可罗雀,今日却不请自来,傻子都能看出她别有用心!她往日见了你,恨不得视而不见,如避洪水猛兽,送礼也尽是粗茶淡饭、褪色旧绸之类的残羹冷炙,不过虚与委蛇。如今李敏峰出事,她倒趋炎附势赶上门来,想拿那点名存实亡的母女情分做文章。我齐簟秋偏要逆其道而行之——她想借情分施压,我便让她知道,连我们这些表姐妹在大司马府都对表姐毕恭毕敬,更何况她这有名无实的嫡母!”
“你今日总算明事理、上道了!”即墨容冷哼一声,语气中难掩认可,眼底的不耐淡了几分。
齐簟秋淡淡颔首,掷地有声:“唇亡齿寒、一致对外的道理,我还是心知肚明的。”
“既然这么迫不得已待在大司马府,你大可以去慕容府、贯丘府、壤驷府这些武将府邸,京城武将世家不胜枚举,何愁没有容身之处?”即墨容语气依旧带着几分不耐烦。
齐簟秋闻言轻笑:“我嫡庶姐妹们在那些姨母府上早已济济一堂,多我一个不算画蛇添足。可我怕后宫有些人会借题发挥,给皇贵妃姨母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啊!”
即墨容自然知晓她指的是谁,会心一笑:“这话我深以为然!”
李未祺转头看向即墨容,语气平缓却暗藏提醒:“墨容,你可得好好想想,等外祖回来,恐怕就要给你们牵线搭桥,商议亲事了。”
一听“亲事”二字,李未琅顿时愁眉不展,连连摇头:“咱们外祖啊,说他乱点鸳鸯谱也不为过,却又不全是。有些亲事确实情投意合,入了表兄弟姐妹的心坎;可有些,实在差强人意,让人一言难尽……”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满是无奈。
即墨容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苦笑道:“外祖这‘乱点鸳鸯谱’,倒也成了几对佳偶天成,只是其余的,真是一言难尽!”
李未祺闻言浅浅一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外祖这看似随性的指婚,早已让即墨容她们心烦意乱,背地里不知唉声叹气了多少回。
“无忧表姐、青姝表姐、懿宁表姐她们要回来了!”齐簟秋看着众人,神色带着几分犹豫,缓缓开口。
李未祺浑身一震,瞬间愣怔失神。忆当年,无忧、青姝、懿宁三位表姐为替琛王、景王、轩王挡下致命一刀,当场命悬一线,这些年全靠汤药勉力支撑。当年听闻天山有隐世高人能救她们,外祖即刻派人送往求医,如今岁月流转,时隔多年,她们确实该回来了。
“三位表姐,的确是该回来了。”李未祺敛去翻涌的思绪,脸上露出一抹欣慰释然的笑容,轻声说道。
这话一出,南安王看向景王、轩王、琛王三人,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景王脸上喜不自胜,眉眼间满是期待;其余两人却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她们回来了,李长姝、李长钰该怎么办?三位王爷心中或多或少都留存着旧人的位置,如今旧人归来,难免进退两难、心绪难平。
“怎么,我们回来了,你们不高兴?”一道带着打趣的声音从大厅后传来,正是壤驷无忧。
李未祺闻声心头巨震,下意识握紧袖中暗藏的短刀,指尖已抵在自己咽喉处,动作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可在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她的手瞬间僵住,随即缓缓放下,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随即化为喜出望外的笑容:“表姐,你们可算回来了!”
“怕你们惦记,就提前回来了。”壤驷无忧笑着走近,目光在李未祺身上细细打量。多年不见,她明显察觉到李未祺的戒备心重了许多,周身透着一股如履薄冰的谨小慎微,连指尖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经历过太多生死劫难才会有的本能反应。她们虽对她和亲三十六次的经历略有耳闻,却默契地绝口不提,那其中的颠沛流离与屈辱辛酸,无需细说也能感同身受。
“三位表姐今日归府,琛王表哥他们定是喜不自胜。”李未好眉眼带笑,语声温婉。
壤驷无忧、第五懿宁、颛孙青姝三人十五岁便奉旨分别与琛王、轩王、景王缔结连理,如今皆是二十五岁,与三位王爷同龄。一旁的夹谷卿㛄忽然轻笑出声,语气带着几分随意:“表姐我十五岁便蒙皇上指婚,许配给墨王表哥,倒是未祺表妹,前前后后竟已和亲了三十六次。”
此言一出,厅内瞬间鸦雀无声。壤驷无忧三人脸色骤变,目光如刀似剑直刺夹谷卿㛄;齐簟秋亦是眼神冰冷,满含怒意;周遭众人屏息凝神,神色各异。夹谷卿㛄这才后知后觉失言,惊慌失措地补救:“我……我并非此意,若是未祺表妹能与淮南王喜结连理,那自然是天作之合!”
而门外暗中窥视的皇上、诸位亲王、长公主等人,见颛孙青姝她们眼神淬毒般凌厉,皆不约而同看向皇贵妃——这夹谷卿㛄与齐谈氏一般口无遮拦,实在不妥。再看厅中李未祺,虽遭冒犯,却神色淡然,那份气度竟与当年的皇贵妃如出一辙,令人暗自惊叹。
颛孙青姝望着夹谷卿㛄,心中暗自蹙眉:这卿㛄素来出言无忌,原以为年长会收敛,怎料今日依旧口无遮拦,竟在这般场合说出如此不妥之言!壤驷无忧亦是怒目圆睁,眸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李未祺却仿佛未受影响,目光掠过夹谷卿㛄,缓缓开口:“三位表姐既已归府,如今皆是堂堂王妃,身份尊贵,不宜再久居大司马府。此处人多眼杂,若被有心人听去只言片语,难免捕风捉影、搬弄是非,届时不知要如何编排大司马府,徒生事端。”
“谁敢这般胆大包天,编排大司马府的是非?”贯丘相欢朱唇轻扬,笑意中带着凛然,“本王妃不过是回外祖家小住几日,难道还有人敢背后说三道四、诋毁外祖府第不成?”
话音刚落,一道稚嫩清脆的嗓音应声而起:“正是!谁敢不知天高地厚,编排我太外公的不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俏生生立在那里,眉眼间竟与东平王如出一辙,灵动中带着几分娇憨。贯丘相欢见了她,眼中笑意瞬间柔和,轻声唤道:“淬欢。”“母妃!”小女孩脆生生应着,提着裙摆蹦蹦跳跳扑进她怀中。
李未祺望着那小家伙,眸中掠过一丝暖意。淬欢却仰头打量着她,澄澈的眼眸满是好奇,脆声问道:“你就是母妃时常提起的,小字菟丝子的表姨母吗?”
“我便是。”李未祺含笑道。
心中却暗自纳罕:相欢姐姐给东平王表哥诞下爱女,这般大事,怎会杳无音信,未曾写信告知家中?
淬欢抬着澄澈的眼眸,又问:“菟丝子表姨母,你怎的穿着玄色衣裳呀?”
闻言,李未祺眸中笑意愈柔,凝视着眼前天真烂漫的拓拔淬欢,温声答道:“淬欢乖,表姨母素来习惯穿玄色,早已习以为常了。”她并未言明,玄色能掩去常年征战与和亲路上沾染的血迹,这般触目惊心的话语,岂敢对年仅六岁的孩童提及,唯恐惊扰了她纯粹无瑕的童心。而袖中的指尖,却已下意识攥紧,那些被玄色布料掩盖的伤痕与记忆,从未真正远去。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