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风声。”
河二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拆开一瓶酒水,咕嘟嘟的喝了半瓶,抹抹唇角。
其余的人聚在一起,强撑着困意闲谈琐事,仍然提着枪,不敢回去睡觉,更不敢单独去行动。
比直接看见怪物相比,更恐怖的是看不见敌人,却又知晓暗处绝对隐藏着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正在盯着他们。
单纯的风可不会把门闩挑落。
那般沉重厚实的大门,小孩子都推不动,又怎能被这等小风如此平稳的吹开?
有几个耳朵灵敏的好手,更是听见外面有过说话声。
一男一女,声音稚嫩,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清,恍如鬼言。
大肚汉跟着坐下,背靠着躺椅,挥挥手,让人给他端来一碗水。
夜里盗汗,昨晚睡前吃的铜锅涮肉又太咸,如今半夜睡醒,实在渴得慌。
“地窖里检查过没有?”河二粗犷的眉毛向上一挑,狼似的眼睛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大肚汉。
有人接话:“刚看过,这几天送来的货都在,还有个今早在南坊抓到的,年岁大了些,不过皮相不错,应当可以卖个好价——也和其他的货关在一起了。”
“没动过吧?”不知何人问了一句。
“自然没有!”大肚汉恼火的接话:“谁会这么不懂规矩?动过的货还能卖出去价吗?这年头的人都爱干净,被乱动过的腌臜货可卖不出好价!”
“生意人要讲诚信。”
河二也说:“规矩是这样定的,坏了信誉,往后谁还来找我们买?”
“再说,这货,有一批还得送给灵鹤上人。”
有人笑起来:“送子灵鹤。”
他立刻被河二瞪了一眼,讪笑着抽自己一耳光,告罪:“口误,口误。”
“莫要说这等戏言。”
河二警告他:“此处没有旁人,尚可容忍,若是在灵鹤上人面前被他听见,你全家性命都不保!”
“规矩就是规矩,绝不可僭越!”
“确实。”有个轻佻的声音附和。
“水呢?”大肚汉揉着油滑的肚皮,狭长的眸子冲着远处一瞧,却不见端水的人来。
再一回头,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着一个海碗,水面尚未平息,水流在碗里打转。
可是端水的人呢?
大肚汉愣了一下,四下看了一圈,却见那人在水缸前站着,不知是在做什么。
他没在意,粗黑的大手抓着海碗,张嘴就想往里倒。
“瞧把你渴的。”河二嘲笑他,晃晃手里的酒瓶:“还是喝得少。”
大肚汉突然丢下海碗,偌大的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却不见半点水迹,满满的一碗水不知何踪。
“嗬嗬……”他弓着身子抠嗓子,想把什么东西抠出来,脸庞没多久就开始涨红发紫,进而又开始发黑,眼球凸起。
“何老六,你作甚呢?”
河二感觉不对劲:“你喝个水也能把自个呛到?”
大肚汉趴在地上掐着自己的脖子,两条腿来回踢蹬,旁边的实木桌腿被他一脚踢碎,整个人来回的翻滚,不停的挣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
河二急忙站起来跑过去,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大肚汉猛地一张嘴,吐出来一团红艳艳的东西,整个人登时就不动弹了。
他死了。
喝了一口水,被水给糊住肺脏。
那一掌本该把水给逼出来,可是何老六吐出来的却不止是水。
一群人登时就冒了冷汗,左右环顾,却发现屋内不知何时已经少了几个人,都在远处的水缸前齐刷刷的站着。
……什么情况?
河二再看堂中供奉的符箓,却发现符箓已被风吹落,供桌上的瓜果都在流血,红艳艳的液体从上方滴落。
梁上也挂着一个人。
“敢问是哪路高人?”河二一时惊惶的捏住吹落的符箓,命众人各自戒备,不要轻举妄动。
“我们于何处得罪过您?”
他心里懊恼,感觉是这批货里可能有狠茬子,惹来高人循着那一点痕迹追了一天,在四坊之中东绕西绕,硬生生找到此处。
若是弄不好,他们恐怕都得交代在这里。
无人回话。
满屋的人都瑟缩的厉害,背靠背的站着,提着枪满怀恐惧的审视着屋内的环境,却找不见半分人影。
河二额头的汗珠已有豆大,浸透眉毛,流过侧脸,顺着下巴滴落,前胸的衣襟也湿透了。
能做到这种程度,必然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江湖武夫。
武夫以气血与体魄见长,招式大开大合,通常极有辨识性,一出手就知道是哪家的人。
现在这种情况,只可能是有人躲在暗处用法术在虐杀他们。
连个人影也望不见。
这该怎么打?
“夜影的好处,便在于常人不见其形,粗鄙的凡俗武夫纵使发现痕迹,亦难以应对——若敌人数众,又忧虑逃窜,可以折磨心神,使其疲乏恐慌,因而生乱。”
“不过,若是手段较多,可以一次杀绝,那便杀得利落些,不需这般戏弄。”
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冷淡的中性嗓音,缓慢又平静的讲述着杀死几人的方式。
宛如授课。
可是他们这些人,却成了教材。
“嗯。”俏皮的女声。
河二大吼一声,甩手丢出一个铁坨子,朝着声源处掷出,砸穿墙体,又轰然落在屋外。
可是声音还在继续讲述。
“似这般粗鄙的武夫,纵使破坏力和体魄达到修行的‘标准’级,可是手段极其单一,只要不与其正面搏杀,他便如一头被放血的野猪,只会被活活耗死。”
“还有,你修行不到家,就不需要说话了,刚刚若不是我拉你一把,你已被砸成肉泥。”
“且听我讲。”
又一人捂着出血的脖子,突然死去。
一人受不了这种恐怖的氛围,大吼着朝声源处开枪,刚扣动扳机,枪口却不知被何物踢了一下,一枪射中站在附近的同伴。
整个屋子里顷刻间乱作一团。
惨叫,惊惶的呼声,胡乱开火的疯子,拼命往角落里躲藏的人,还有大呼着让他们停下的人,桌椅被掀翻,尘土飞扬,连烛台也不知被谁撞倒。
屋内暗沉沉的,越发阴森。
“都他妈给我安静!”
河二猛地一跺脚,掀翻桌案,带领众人冲向屋外,打碎一缸缸酱油,让黑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流遍院落。
有人持握烛台,吹了口气,运起家传的戏法,整个院子都变得极为亮堂。
地上又有酱油在流淌。
只要有人活动,踩过地面,定然可以发现踪迹。
届时一众人拿着枪一顿乱射,便是再凶的人,也要被射成马蜂窝。
还没等河二松一口气,他便感觉脑后勺一冷。
‘砰!’
“啊,啊啊啊啊?!”周围的一群人惊慌失措,当即就被吓得四散奔逃,更有人想去开门逃出院落,刚到门口,腿上就吃了两枪,只能哭嚎着趴在地上求饶。
“有枪,他妈的对面有枪啊!”更有人惊惶的怒吼。
槐序还在继续讲解:“你看,这种蠢货就是没脑子,我都说了我们藏于暗处,他都不知真实位置,便要贸然的去奔逃——动静一乱,更找不到人影。”
“打碎酱油有什么用呢?不近身,还可以拿枪杀人。”
“标准级武夫不似法修或其他传承那样保命手段繁多,大多数人的头颅和心脏都是弱点,只需一枪穿颅,便可使其多年苦修付之一炬。”
“这就是传承的差距。”
又听见几声枪响,跳的最欢的几人都被射杀,院内一时无人敢动,站在原地哆嗦着,战栗的几乎无法站稳,更有不少人开始磕头求饶,言说苦衷。
求饶的也被杀死。
无人再敢出声。
哪怕是被打断腿,只能趴在地上,也强咬着牙不敢发出动静,涕泪横流。
“然后就是,不要心软。”
槐序的声音从院落的高处出现。
皓月高悬,少年立于瓦房之上,身影如鬼魂般时隐时现,沿着院墙漫步,红瞳平静地凝视着院内惊惶、恐惧、绝望的众人。
他缓缓说道:“恶人的求饶只是一种话术,绝不可以相信。”
“如果他真的已经悔改,又为何会在作恶时被逮住呢?”
“……真正的恶人,通常不会忏悔。”
“所以,必须赶尽杀绝。”
“呜啊?!”女孩惊惶的声音出现,她模仿槐序的样子在墙上走路,却走的摇摇摆摆,脚下一滑,差点掉下去。
惊慌之中,她连法术都没能维持,身影浮现于夜幕之中。
一只手迅速拽住她的手腕,扯了一下,又立刻松开。
恰好让她恢复平衡。
‘砰’
又一声枪响,射杀某个举枪的男人。
“谢啦~”安乐不好意思的双掌合十,俏皮的侧脸笑笑。
她看得清楚,槐序的身影上次浮现离她还有几步之远,可她刚要掉下去,就被冰凉纤细的手指轻巧的抓住手腕,将她拉回来。
这说明槐序这个不坦率的家伙,在同时支配整个院落的同时,还在高度关注她的情况。
其实墙头不算高。
以她的身手,掉下去最多狼狈一点,不至于受伤。
但槐序还是选择立刻帮她。
“……模仿不适合自身的行为,也是一种愚蠢之举。”
槐序冷淡的说:“你可以持枪去杀人,但敌人同样拿着枪,夜影可以让你占据优势,但不代表敌人都是傻子。”
“一旦露出破绽,仍会遇到危险。”
“最棘手的几人我已将其解决,剩下的六个人交给你。”
“把他们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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