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里正家就已经围着不少人，十几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地上痛哭流涕。
旁边还有一圈孩子围着，年龄小的跟着哭，年龄大的强忍悲伤安抚自家长辈。
里正站在堂屋门口耷拉着脑袋，一脸愁容和愧疚。
里正夫人赵氏带着一双儿女红着眼眶安抚。
周围围观的人骂骂咧咧，不断诅咒小偷不得好死。
“这些个遭瘟的贼骨头！这年头粮食就是命！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是啊，遭贼的都是老弱妇孺和小娃娃，这些狗东西肯定是提前踩点好了！”
“这小偷胆子倒是大，连秀才老爷都被偷了，我估摸着这事儿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水根家的媳妇抱着空粮袋，眼睛哭成了核桃：“全没了，一粒都没剩下！我家水根还瘫着……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院门外。
林婆婆被两个十岁的双胞胎孙女搀扶着，那双粗糙变形、布满褶皱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梦丫头说的，竟然成真了！她真是神了！
还好她老婆子不怕费事，把粮偷偷埋起来了，要不然……
回忆起昨晚丑时三刻左右她家院子的确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若是放作平时她还以为是老鼠什么的。
“都怪我，昨儿晚上梦丫头好心提醒我偏偏没听，要是我听了……”林二嫂抱着年幼的小闺女泣不成声。
刘婶子紧紧抓着自己大闺女的手，眼睛都哭肿了：“梦丫头也来提醒我了，可我不识好人心，还以为她是来胡闹的，还把人给骂了一通。”
王文轩的母亲文氏拨开人群冲过来，她头发散乱，眼睛赤红：
“我家的米缸、面缸全空了！文轩他爹战死留下的抚恤银子和我儿这些日子抄书赚来的银子……全都没了！
为什么你刚刚说山梦那丫头昨晚过来提醒过你们？那为啥她没来提醒我？”
她家，啥都没了！
文氏的眼神里充斥着愤怒和猜疑，她冷哼一声：“还说啥好心提醒？我呸！说的好听！说不准这一切都是山梦那丫头……”
“文氏！”里正终于忍不住呵斥一声：“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文氏声音拔高，手指着村口方向：“昨晚我起夜时看见有人影往山家那边去了！鬼鬼祟祟的，不是那山梦是谁？！”
人群一阵骚动。
李屠户挤了进来，他面带讥讽：“文嫂子这话我信。山梦那丫头什么德行大家不知道？
好吃懒做，什么事干不出来？她咋对她弟弟妹妹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要我说，她说不定是跟外头那些贼勾搭上了，专门祸害咱们村！”
“你放屁！”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怒喝炸开。
林婆婆猛地往前一步，沉着脸色道：
“李屠户！文氏！你们还要不要脸？口空无凭诬陷别人，这几十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林婆婆这一嗓子下来，周围立刻安静了不少。
不是，这林婆婆啥时候这么护着山梦那丫头了？
文氏脸色变了变，随即尖声道：“她若不是和贼人是一伙的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她真是神了？”
“她知道是因为她有心！”林婆婆冷哼一声，白了文氏一眼：“她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跑遍半个村子，敲了多少户人家的门？
你们呢？你们谁让她把话说完过？！
我老婆子信了，我把粮藏了，所以我家的粮食还在！你们不信，你们活该！”
这话说得太重，几个被盗的妇人愣住了。
里正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想起昨晚山梦焦急的神情，想起自己不耐烦的驱赶，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文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里正眉头一竖怒声道：“够了！”
他深深看了山梦一眼，然后转身对众人说：“梦丫头昨晚确实来找过我，说会有贼人进村。
是我……是我没信。”
承认这句话需要极大的勇气，场中一片寂静。
“我知道你们大家伙都有疑虑，我也是，但我们不能无凭无据就去冤枉一个人！
你们也别急着吵，贼人保不齐还会再来，等抓到贼了自然真相大白。
各家各户，从今天起夜里要留人守夜巡逻，粮食能藏的就藏起来。
除了情况特殊的，每家都要出一个汉子巡夜！”
村里人没有回应，算是默认。
这个时期，丢粮食是天大的事。
文氏死死捏着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午后，日头有些大。
山家小院里，山月正把最后一点粟米装进瓦罐，准备埋到后院。
山阳在修补那段矮墙，他把碎石一块块垒起来，虽然粗糙，但至少能加高一些。
山梦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手里磨着那把砍柴刀。
那早已经干涸的血迹随着锈迹一点点褪去，刀锋渐渐显出寒光。
院门突然被拍响，声音又急又重。
山月手一抖，瓦罐差点摔了。
山梦冷眼看向院门，随即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外头站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
他面皮白净，眉眼斯文，正是王文轩。
只是此刻他衣衫不整，额上带着汗，一张看似平静的俊脸下隐藏着不耐烦和急躁。
这王文轩也算是这附近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好看，加上又是读书人，把许多姑娘都迷的死死的。
但谁也没有原主那么疯狂和明显。
见山梦没有要请自己进去坐坐的意思，王文轩的不耐烦更难压抑了。
可他毕竟有求于人，总要对山梦耐心些。
“山梦姑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下听说这次村里遭了贼，好几户人家都被偷了。”
看着山梦那冷漠的神色，王文轩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怎么回事？
以前要是自己和山梦说两句话，她能高兴好多天，然后天天去给母亲和妹妹干活，心甘情愿给他母亲打水洗脚。
可今日怎么……
山梦手一动，就要关门。
王文轩愣了一下，随即赶忙伸手去抓门。
谁知山梦根本不留情面，是真要关门！
他这一下险些夹着手，这让他有些恼火。
“山梦姑娘，我这次是特意回来看你的！”王文轩忍着烦躁，依旧一副斯文人的模样，强行扯出一个笑容道：
“现在看到你家没事，我就放心多了！
另外，我有一事相商，若你愿意帮我，等我中了举人，我就八抬大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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