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邦把问题抛给了沈晦,问他:“小沈!你觉得呢?这孩子,该不该罚?”
“这……”
沈晦脸一红,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偷偷看向秦映雪,那丫头一个劲儿地冲着沈晦摇头、挤眼睛。显然是让沈晦为她说话。
“呵呵……烨邦!你就别难为孩子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吃饭吧!”
李婉莹的话让沈晦如释重负。也让秦映雪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不少。
“诶!出去吃干吗?就在家里吃。”
秦烨邦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婉莹!辛苦你一下,做一道你的拿手菜——干烧鱼。
李婉莹含笑点头,她太了解自己的老公了,只有入他眼的人才能被留在自己家里吃饭的。
秦映雪也把心彻底放下了,自己的“禁闭”算是免除了。蹦蹦跳跳地跟着母亲去厨房了。
客厅里只留下了沈晦和秦烨邦。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话题自然引到了瓷器上。
秦父果然如秦映雪所言,是个痴迷的收藏者,尤其对明清青花瓷情有独钟。他引着沈晦到侧面的书房,里面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不少瓷器。
这时候,秦映雪也因为她越帮越乱,被母亲赶出了厨房。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人一起进了书房。时而插科打诨,时而对着沈晦悄悄眨眼,示意他“好好表现”。
沈晦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瓷器上。起初还有些拘谨,但一触及专业领域,他整个人便沉静下来,眼神专注,言语清晰。从器型、釉色、纹饰到款识,他侃侃而谈,不仅指出几件藏品的精妙之处,也委婉点出其中一些藏品的不真之处。针对细微的破绽,也能分析得入情入理。
起初,秦烨邦只是礼貌倾听,渐渐,他的身体不由得微微前倾,提问也越发深入。听到沈晦对一件他甚为自得的康熙青花山水人物瓶的解读,甚至引申到当时画风与社会审美趣味的关联时,他眼中终于流露出真正的赞赏。
“这清老三代的青花山水瓷器,从器型、画工、用料,以及修足、底款都可以鉴定区分,但难度相对高一些,一般人不容易掌握。”
沈晦的话勾起了秦烨邦的兴趣。
“还有简单的区分方法吗?”
秦烨邦礼贤下士的问道。
点点头,沈晦进一步解释道:“清朝老三代的青花山水画片瓷器,最简单的区分方式就是看山水是否绵延连续。简单地说,康熙的瓷器画片是山水相连,雍正的则是水连山不连,而到了乾隆就是山水都不连。也许这种鉴定方式过于低级了,但在区分老三代真品青花瓷的时候,这种方式最为简单有效的。”
“后生可畏啊!”
秦烨邦喟叹一声,看向沈晦的目光多了几分重视,“你的这个见解,比我请教过的几位老专家还要透彻新颖。小雪!你这次把小沈请来,真是办了一件最正确的事啊!”
秦映雪立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扬起下巴:“那当然了,我眼光什么时候差过?沈晦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请来的。他可是一直在四川、青海、西藏一带,很少回北京的。”
“哦?”
秦烨邦疑惑地看着沈晦,问道:“小沈!听你的口音,你应该是北京人吧!怎么……”
勉强地一笑,沈晦说道:“我当兵的部队是在青海。五年前,复原转业以后,我就留在那边,一边靠着买卖文玩谋生,一边学习历史知识,学习古董鉴定技能。”
沈晦善意地编了一段故事,他不想解释自己的鉴定技能是怎么来的。
“爸爸!我第一次见到沈晦,他就把一个老古玩店主给驳得心服口服。除了您的这只观音瓶,他还帮我买了一件送给爷爷的寿礼呢。”
说着,秦映雪就绘声绘色地把第一次与沈晦见面的全过程讲述了一遍。当然,沈晦动手打架的过程省略了过去。
她说得精彩,直把秦烨邦听得都入了迷。
“哎呀,小沈啊!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秦烨邦笑呵呵地说道:“自从家父退出商界,就对藏传佛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收藏了很多有关藏传佛教的东西。过两天就是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我正发愁不知道送怹一件什么寿礼呢。没想到是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爸爸!您这是投机取巧。”
没等沈晦回答,秦映雪就不干了,“这幅唐卡是我送给爷爷的礼物,可不是您送的。我是尽我当孙女的孝心,和您这做儿子没关系。”
“哈哈!哈哈!哈……”
秦烨邦被自己女儿的话给逗得哈哈大笑,“鬼丫头!你哪儿点儿鬼心思我还不知道。你销毁我的重要文件,偷跑出去的事儿就这么算了。”
“哈哈!一言为定,不许耍赖。”
“一言为定!不过,以后做事情不要再那么冲动了,要多动脑子。”
秦烨邦敛容正色道:“以后,你要多向小沈学习,凡事沉得住气,不能头脑一热就冲动做傻事。”
“有他在,我还费那个脑子做什么。”
随口一句话,却将秦映雪的心思映得清清楚楚。她的信赖与情感,早已悄然托付给了沈晦。
秦映雪并未觉出自己话中有何不妥,沈晦却已听得耳根发烫。
秦烨邦只含笑不语。他对自己这个女儿再了解不过,那话里无心的依赖,反倒最见真心。
身为父亲,他暗自思量:女儿能有沈晦这样一个人托付,倒是让他放心一些。别的不说,单是这份为人的踏实与涵养的深厚,就比眼下许多年轻人强上不少。再加上深厚的古董鉴定知识,最起码不会为生活所困。
气氛正融洽,李婉莹进来招呼用晚饭。餐桌上摆了六道家常却精致的菜肴。秦烨邦兴致颇高,甚至还开了瓶洋酒,与沈晦对饮了两杯。
秦映雪眼见父亲心情大好,胆子也肥了起来,开始绘声绘色讲起这次西安之行的“历险”,当然,略去了那些真正危险的部分,重点渲染自己如何机智,以及沈晦如何“博学多才、临危不乱”。
秦烨邦听着,脸上带着笑,偶尔摇头:“你就编吧。”
目光却不时掠过沈晦,看他面带微笑、从容应对女儿夸张言辞的样子。
沈晦放下酒杯,感受到三道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他斟酌了一下,缓声道:“秦叔叔,阿姨,映雪这次行事确实有些鲁莽,让长辈担心,是不应该。不过……”
他看了一眼瞬间绷紧的秦映雪,继续道,“她独立、有主见,对热爱的事情有股执着的劲头。这次在西安停留的两天,她为了了解当地古玩市场的真实情况,做了很多细致的功课,也表现出很强的应变能力。”
略作停顿,目光真切地看向秦烨邦,“秦叔叔!我觉得映雪只要能沉下心思考问题,将来无论做什么都是有前途的。”
他语气平和,不卑不亢,既承认了秦映雪的过错,也肯定了她的优点,并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
秦烨邦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李婉莹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眼含期待的女儿,微微一笑,在桌子下用手轻轻碰了碰老公。
“好吧!就让我见识见识我女儿的能力。”
秦烨邦终于开口,含笑看着秦映雪,说道,“下个月,公司有个对接海外文化的公益展览项目,正缺个有想法又不怕折腾的协调人。既然你这么有精力,又对传统文化和古玩市场又感兴趣,就去那边帮忙吧。”
秦映雪眼睛一下子亮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得到父亲的信任。
“保证完成任务!”
秦映雪响亮的回答,然后偷偷朝沈晦递了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夜色渐深,沈晦起身告辞。秦父亲自送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沈!今天辛苦了。谢谢你的指点,也……谢谢你在外面照顾映雪这疯丫头。有空常来坐坐,陪我聊聊瓷器。”
“秦叔叔您太客气了。一定。”沈晦礼貌道别。
秦映雪跟着送到院门外。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
“行啊你,”
秦映雪用手肘碰碰他,眼睛亮晶晶的,“不仅没露馅,还把我爸哄得一愣一愣的,连惩罚都升级成‘重点项目’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
沈晦看着她月光下清晰的眉眼,心中一荡,“你本来就很出色。”
秦映雪难得地安静了几秒,随即又笑起来,带着惯有的狡黠:“那当然!不过……今天谢谢你啦。对了,我的这个任务你也闲不着,得来帮我!”
一笑,沈晦点点头,答应了。
沈晦在北京没有安身之所,秦映雪就把自己在市区的一处公寓借给他暂时安身。
从后视镜中看着秦映雪逐渐变小的依稀身影,沈晦长吁了一口气。这一关,似乎是过了。而且,他还看到了那“疯丫头”的另一面,在家人面前,她会撒娇,会耍赖,但眼底深处,同样有着怕家人失望的紧张,和得到认可后的雀跃。
这第一次的面试算是过关了。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秦家客厅内,李婉莹收拾着餐桌,轻声对丈夫说:“小沈这孩子,看着挺踏实,也有真才实学。就是……小雪这心思,怕是没那么简单。”
秦父重新戴上眼镜,拿起一份鉴定报告又看了看,轻笑了一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找专家是假,带人回来‘示威’、转移视线是真。那小子,倒是个实在人,没跟着她胡闹,说话也有分寸。”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缓了缓:“女儿大了,有她自己的主意了。只要人是正的,心思是好的,别的……再看看罢。”
夜风拂过院中的海棠树,果实轻轻摇曳。这个晚上,有些东西似乎悄然改变了轨迹,朝着未知却令人隐隐期待的方向,滑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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