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镖头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对方约莫十八九岁,眉毛浓密,眼睛明亮有神,或许因为有着世家的远亲关系,所以不像是那种底层的苦工,面对自己审视的眼神也不躲闪,只是一脸坦然的和自己对视。
这份气度。
非同一般。
应该也是出身某个地方的大户人家,祖上曾阔过,只是遭了兵灾人祸没落了,所以来宁城躲灾谋生活。
这十年来,在陈国这片满目苍夷的大地上,不知道有多少原本的大户人家消亡、没落。连那种百年世家,都有一夕之间,被军阀灭门的。
这种事情,段镖头没少见。
他老家的那些亲戚,这几年就有很多遭了兵灾,有些运气不好的,一家几口人都没了。
‘现在真是乱世啊!环境变化太快!’
‘放二十年前,这种硬气功的武学苗子,都轮不到我们镖局来招揽。’
段镖头在厅内踱步了几圈,想到近年来不断有外地人逃难到宁城,心中也是连连感慨,随后这才突地站定。
转头看向在旁边等候的姜景年,“姜小兄弟,你既是准武师,来我们镖局的话,就直接担任镖师吧。”
他这个时候,也起了爱才之心,动了收徒之念。
不过现在接触的时日尚短。
他们镖局也不是武馆流派,不能大规模、批量的收徒,只能收几个真传,作为未来的继承人。
所以......
还得再观察观察,考究下对方的人品、器量。
“好的。”
姜景年点了点头,随后又一脸虚心请教的表情,“不知道段镖头,镖师具体是要做些什么?就是运镖、押镖吗?”
镖局的运镖。
在他的理解当中,就是前世的物流公司。只是不运普通便宜的商品,而是运送一些贵重物品。
“货镖、人镖,我们都接,现在环境不太好,洋人那什么运输公司、货运公司,冲击了我们整个镖局的行业。通达镖局的收入,也跟着下滑了很多。”
“以前是不接人镖的,毕竟风险挺大,但是现在镖局想继续经营下去,只能拓展了业务。除此之外,也会接点镇场子、掠阵助拳的活。”
段镖头又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至于那些具体的事项,你就慢慢熟悉吧,我会让一个资深镖师带你一段时间的。”
钱庄、银行的出现,已经严重冲击了镖局的市场,再加上还有洋人的物流公司作为竞争对手,镖局现在很多业务都被抢走了,只能接一些洋人看不上的活,或者危险性较高的生意了。
通达镖局这么一个老字号,已经到了需要登报招人的地步,以后还能撑多久,那也是个未知数。
不过当着姜景年这么一个新人镖师的面,段镖头也不会把镖局的未来情况说的太悲观。
“我明白了。”
姜景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随后,段镖头叫来一个杂役,让其带着姜景年去旁边的厢房,找镖局的管事签了镖局正式聘用的契约,办理了入职的各项手续。
这些手续之后会被镖局递交到洋人的工部局,然后过个三到七个工作日,经由各种审查之后,就会派发镖师认证以及武者许可证下来,替代掉旧有的工作许可证。
这样一来。
姜景年就成了租界里合法注册的武者。
成了拥有一定特权的阶层。
就算是出了什么人命案件,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死人,洋人巡捕房也不会也直接通缉、逮捕,而是需要派人过来问询、约谈。
至于陈国在本地的宪兵队,那根本是管都不会去管,就拿那点月俸,去跟武者群体拼命,做梦去吧!
就算租界的天塌了,都有那群洋人去顶着。
......
......
自从姜景年加入镖局,又过去了两日的时间。
在这期间,他将黄包车还给了租车行,顺带找了那几个包月黄包车的客人,将大洋退还给了人家。
除此之外,他还找段镖头提前支取了半个月的月俸。
106块大洋。
镖师都是合法在册的武者,所以收入在租界,都算是中上水平。
不包括出镖提成的话,光是月俸加上伙食、住宿等补贴,就能拿到230块大洋左右,若是以后有经验了,这个收入还会再往上提。
也就是说,姜景年成了镖师之后,他每个月的收入,比他五叔那样的教书先生,都要高上许多的。
而比起码头搬运的普通苦力,大多数拉车的黄包车夫,那更是多了七八倍都不止。
并且钱还是次之,有些平民完全接触不到的资源,镖师群体也是能获得一部分的。
当然,与之相对的。
就是镖师的职业风险性。
拿着这一百多块的大洋,姜景年都没捂热,就火急火燎的找到了那家书店老板,试图购买那件有着特性的留声机。
“掌柜的,这台盒式留声机,能不能便宜点卖呗!”
“姜小哥,这不是钱的问题,而且你现在都当了镖师,拿这留声机干嘛?”
“我就是喜欢收集这种奇技淫巧之物。”
“那你看这电灯咋样?奥非公国的舶来品,一按这个开关,就能发光照明。”
“你那个电灯太旧了,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就看中你这留声机。”
姜景年在书店门口,跟书店掌柜磨蹭了小半天。
这书店的掌柜,之前也是姜景年拉车时的包月客户,算是熟人。
他是看着对方摇身一变,从每天辛苦出车的黄包车夫,成了现在这个穿着一身黑色对襟衣服的镖师。
对方衣服的胸口处,还绣着‘通达镖局’四字。
这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姜小哥以前还一脸的苦相,现在穿着一身如此合身的崭新衣物,没了以前的穷苦模样,反而给人一种沉稳、利落之感。
虽说不知道一个底层的车夫。
怎么突然成了一个镖师。
然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际遇,他心中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问什么。
“算了算了!一口价,六十块大洋,我就忍痛割爱了。”
这掌柜犹豫了半天,还是熬不过姜景年的软磨硬泡。
对方若还只是黄包车夫。
他说什么,都不会出售这件爱不释手的留声机。
然而,此时此刻。
对方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让掌柜也起了结交的心态。
多个朋友。
多条路。
何况对方是一位练武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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