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急中心里,警报声响彻了整栋大楼。
“山崎医生!”
急救中心的护士长,永井雅子,正带着六名夜班护士,推着平车,快步跑了过来。
她今年45岁,在急救中心干了20年。
所以,不需要山崎宏树的指挥,听到警报响起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该干什么。
“把备用的除颤仪推出来!”
“去开3号、4号、5号处置室!”
“静脉切开包准备10个!”
“气管插管准备!”
“通知手术室护士长,让她们把所有的手术间都预热!”
永井雅子的语速极快,但安排清楚。
在这个时候,1个靠谱的护士长比10个研修医都管用。
年轻的小护士们虽然面上带着紧张和害怕,不过在她的指挥下,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山崎宏树站在急救大厅的入口处。
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
他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远处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听声音不止一辆。
是大规模车队。
“来了!”
第一辆救护车急刹在门口,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红色的旋转警示灯疯狂闪烁,将墙壁染红。
“24岁男性,遭遇严重撞击,途中心跳停止,正在做CPR!”
救急队员满头大汗,推着平车冲了下来。
话音刚落,第二辆车、第三辆就已经接踵而至。
自动门向两侧滑开。
冷风夹杂着雪花,和满身血腥味的急救队员一起涌了进来。
大厅里乱成了一片。
哀嚎声、哭喊声、仪器的报警声、医护人员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这就是地狱吗?”
市川眀夫站在分诊台前,手里的极粗的黑色油性记号笔掉在了地上。
在没有普及START(简单分类和快速治疗)标准检伤分类法的如今,现场的混乱是呈指数级上升的。
“发什么呆!去那边按压止血!”
山崎宏树捡起地上的记号笔,大步走向刚进来的伤员区。
这么多人,必须先分类。
这是一种残酷的数学题,在资源有限、伤员过多的情况下,医生必须扮演上帝,决定谁先救,谁后救,谁……放弃救。
但现在的检伤分类,更多是基于医生的临床直觉——这个还能挺、那个快死了。
“吉村,你干什么,别动!”
“你,还有市川!你们两个不许动脑子,只听我命令!”
所以,他大吼一声,喝住了拿着记号笔要去给病人做标记的吉村英树。
他不信任这两个研修医。
因为新人们通常会被凄惨的叫声吸引,去救治那些其实还能再挺一会儿的轻伤员,而忽略因为休克已经叫不出声的濒死者。
山崎宏树冲到第一个担架前。
24岁男性,头部已经变形了。
他伸手一摸颈动脉,没搏动了,再看眼睛,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
“送去太平间,别占地方了。”
说着,他拿着黑色油性记号笔在伤员的额头画了一个圆圈。
“医生,他可能还有救的……”
但推着这辆车的救急队员,嗓音里带着些许颤抖,或许是认识的朋友。
“没救了!后面还有人等着!”
然而,山崎宏树红着眼睛吼了回去。
这里的资源是有限的。
医生是有限的,护士是有限的,呼吸机是有限的,就连一瓶瓶乳酸林格氏液也是有限的。
把资源浪费在一个必定会死的人身上,就是对那些还有希望活下来的人的谋杀。
这就是急诊的残酷。
下一个伤员是腹部贯穿伤。
脸色灰白,湿冷,呼吸浅快,腹部高高隆起,那一截断裂的金属扶手还插在肚子上。
失血性休克。
“推去第一复苏室。”
他在伤员的额头上写了个“I”,对应生命体征不稳定,随时可能死亡。
“喂,你是麻醉医吧?别发呆了!去给他插管!”
山崎宏树指着角落里一个不知所措的年轻医生。
接着是第三辆车。
“好疼啊……”
一个年轻女性,满脸是血,在担架上痛苦地呻吟,右腿呈现出诡异的反角度扭曲。
会叫,说明气道通畅,脑灌注暂时还好。
山崎宏树在她的额头上,用黑色记号笔画了一个“Ⅱ”。
“骨折,还有头皮撕裂伤,重伤但无生命危险。”
“推去观察室,给她挂水,止痛药先别给,等外科的人下来!”
“下一个。”
“……”
一连过了几个伤员。
市川眀夫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满身是血的山崎前辈,双腿还在打颤。
“山崎医生,我……我该做什么?”
“别在这里碍事!”
山崎宏树一边检查伤员,一边头也不回地骂道。
“去给第2顺位的伤员建立静脉通道!”
“留置针会打吧?要是连这个都不会,你就滚回医学院去重新读大一!”
“是!是!”
市川眀夫连滚带爬地冲向观察室。
大厅里的伤员越来越多。
短短10分钟,送来了18个伤员。
其中3个当场死亡,直接推去了太平间,剩下的15个里,有6个是需要马上进手术室的重伤。
就在这时,自动门再次滑开。
但进来的不是担架床,而是一个穿着深色羽绒服,里面却露着睡衣领子的男人。
他头发有些乱,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
第三外科(脑外科)的值班医生,木岛俊作。
“山崎!情况怎么样?”
他甚至来不及换白大褂,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听诊器。
他本来早就溜回家了。
对于他这种不想陪教授喝酒,也不想在医局里听同事吹牛的人来说,装病回家看录像带才是正经事。
没想到刚到家,寻呼机就响个不停了。
“脑外伤有三个,一个脑疝了,两个脑挫裂伤,都在二号处置室。”
山崎宏树看到他,稍微松了口气。
“交给我。”
木岛俊作二话没说,转身就往二号处置室跑。
紧接着,第二外科的人也到了。
也是个年轻的专修医,带着两个看起来还没睡醒的研修医,满脸的不情愿。
“搞什么啊,我刚要睡着。”
他不满地嘟囔着,但在看到大厅里的景象后,立刻闭上了嘴。
满地的鲜血,还有被剪开的衣物碎片。
抱怨的话,只能留到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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