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梅宴归来,日子在忙碌与期盼中滑过,转眼便到了安安的乡试之年。
安安日日埋首书房,用功不辍。
只是安安这备考的氛围,让整个府邸都透着一股克制的紧张。
腊八这日,厨房照例熬了香甜的腊八粥。
一家人围坐,晨晖和朝霞捧着碗,吃得两颊鼓鼓。
“大哥,你喝了这碗‘状元粥’,保管下笔如有神!”晨晖摇头晃脑,最近他迷上了听状元及第的故事。
朝霞则小心吹凉自己碗里最圆润的一颗桂圆,放到安安碟中:“大哥吃桂圆,必定‘蟾宫折桂’!”
安安笑着夹起那颗桂圆吃了,又从自己碗里挑出蜜枣分给弟妹:“晖儿霞儿也吃,甜甜蜜蜜,高高兴兴。”
四哥呼噜噜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咂嘴:“要我说,安安就在家舒舒服服考,考完了四爹把状元楼包下来庆贺!”
五弟忍俊不禁:“四哥,殿试之后才有状元呢。安安眼下是考举人。”
二哥细细品着粥,温言道:“虽在家中,亦不可大意。我已将这几日安神定志的汤饮方子交给了厨房,早晚按时送来。考篮里的物件,我也一一核验过了。”
三哥放下调羹,看向安安:“京师考场规制森严,虽离家近,亦同赴战场。心静,笔稳,审题周详,便无大碍。”
大哥最后给安安添了半勺粥,言简意赅:“吃好,睡好。”
安安眼含暖意,乖乖点头:“娘亲,各位爹爹放心,儿子记下了。”
考期前几日,府里愈发安静,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静悄悄的。
安安除了去夫子处最后请教,多半时间都在自己院子里静心。
这日傍晚,我正看着朝霞习字,四哥兴冲冲地提了个鸟笼进来,里面是两只毛色鲜亮、叫声婉转的画眉。
“怡儿,快看!刚得的,叫得可好听了!挂在安安院子外头,读书累了听听,解乏!”四哥献宝似的。
话音未落,三哥从门外经过,闻言驻足,淡淡瞥了一眼鸟笼:“画眉鸣声虽悦,于凝神静思恐有干扰。考前不宜。”
四哥一愣,挠挠头:“啊?这样吗?那……那考完了再挂?”
五弟正好过来,笑道:“四哥,三哥说得对。安安此刻需要的是‘蝉噪林逾静’的定力,而非‘间关莺语花底滑’的热闹。你这鸟儿,且再养几日吧。”
四哥虽有点遗憾,还是从善如流:“得,听你们的。考完了再让它们给安安唱个够!”
二哥提着药箱走来,闻言莞尔:“我新配了些宁神的香丸,放在香囊里让安安随身带着,效果也是一样的。”
正说着,晨晖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一把新削的木剑:“娘亲!看我给大哥做的‘必胜剑’!武师傅说,带着能添勇气!”
我接过那歪歪扭扭却打磨得光滑的木剑,心里软成一片:“晖儿真能干。不过考场不能带这个,咱们把它放在大哥书房窗外,好不好?一样能保佑大哥。”
晨晖用力点头:“好!”
一直安静习字的朝霞抬起头,细声细气地说:“我给大哥绣了新的笔套和墨囊,用的青竹纹样,愿大哥文章节节高。”她拿出两个小巧精致的绣件,针脚细密,竹叶栩栩如生。
考试当日,天未亮我们便都起身了。
安安穿着利落的常服,精神饱满。
考篮最后一次检查无误,热气腾腾的早点也用了。
府门前,马车早已备好。
其实考场离家不算太远,但大哥坚持要送。
“大哥,加油!”晨晖和朝霞异口同声。
安安揉了揉弟妹的头发,又看向我们,笑容清朗:“娘亲,各位爹爹,我去了。”
大哥拍拍他的肩:“去吧。”
三哥颔首:“沉心静气。”
四哥想说什么,被五弟拉了一下,最终只用力握了握安安的胳膊。
二哥将一个小巧的提神香囊塞进他袖中:“若觉困乏,闻一闻。”
马车渐渐远去,我们站在门口,直到看不见车影。
等待的日子似乎格外漫长,却又在琐碎的忙碌里过得飞快。
三场考毕,安安归家那日,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睛却亮得惊人。
“考得如何?”四哥第一个忍不住问。
安安接过朝霞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才慢慢道:“经义策论皆尽力而为,自觉尚可。只是最后一场‘五经义’,有一题出得有些偏……”
“偏题?”三哥微微蹙眉。
“是《周礼》中一句,平日涉猎不深。”安安坦诚道,“不过儿子记得三爹说过,遇偏题莫慌,紧扣经义根本,依理阐发便是。便依此答了,只是未必能合考官心意。”
三哥面色稍缓:“能如此应对,便已不错。科举取士,亦看运道,不必过于挂怀。”
五弟点头:“正是。安安你已尽力,剩下的,便看天意。眼下最要紧是好好歇息。”
大哥看着安安眼下的青影,直接道:“去睡。”
安安也确实累了,说了几句话便回房歇下。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晌午。
放榜还需些时日。
卸下重担的安安,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爱笑的少年。
陪着晨晖拆招,指点朝霞诗文,偶尔被四哥拉去铺子里看新奇货品,或是听五弟讲文坛趣事,日子悠闲而温馨。
这日,我们正在暖阁里围着火盆烤芋头,外头管家喜气洋洋地奔进来,声音都变了调:“夫人!各位爷!大喜!大公子……大公子他中了!桂榜第三名!亚元!”
暖阁里霎时一静,只余炭火噼啪。
“真……真的?”四哥猛地站起来,碰翻了手边的茶盏。
“千真万确!报喜的官差已到前厅了!这是抄录的榜文!”管家将一张红纸奉上。
我们围过去看,那“陈煦安”三个字,赫然在列,名次靠前。
“好!好小子!”四哥一把抱住还有些发懵的安安,用力拍着他的背,“亚元!第三名!给咱们家长脸了!”
五弟抚掌大笑:“妙极!我就说安安定能高中!”
二哥眼中满是欣慰,连声道:“好,好。”
三哥仔细看了榜文,一贯清冷的脸上绽开清晰的笑意,对安安点了点头:“不负苦心。”
大哥没说话,只是走到安安面前,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朝霞和晨晖早已欢呼起来,一个劲地嚷着:“大哥中了!大哥是举人了!”
安安被围在中间,脸上渐渐浮起红晕,眼中水光闪动,嘴角却高高扬起,最终化作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前厅很快热闹起来,道贺声不绝于耳。
四哥早已吩咐下去,府门大开,撒铜钱,放炮仗,宴席流水般预备起来。
夜色降临时,喧嚣渐歇。
一家人终于能安静地聚在花厅,共享这圆满的时刻。
桌上摆着庆祝的宴席,中间是一盘特意定做的、做成如意和元宝形状的糕点。
“大哥,你现在是举人了,以后是不是要当大官了?”晨晖咬着如意糕,含糊地问。
安安笑着给他擦嘴:“举人只是有了做官的资格,还要经过会试、殿试呢。不过,大哥会继续努力的。”
四哥喝了些酒,脸膛红红,举杯道:“来!咱们一起,贺安安高中!也贺咱们家,越来越好!”
我们都笑着举杯。
烛光摇曳,映着每一张喜悦的脸庞。
我看着已长成俊朗青年的安安,看着身边沉稳可靠的夫君们,看着活泼可爱的儿女,心里被一种饱胀的幸福感充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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