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沧看着眼前川流不息、为生计奔波的人群,心知残月门的追兵绝不会轻易放弃,此刻恐怕正在全城疯狂搜捕。他沉吟片刻,强压下心中的纷乱,果断对萧妍道:“萧姑娘,你我就在此分别吧。”
“什么?”萧妍一愣,秀美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
“那些人是冲我来的,目标明确。”林沧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跟着我,目标太大,太过危险。你现在立刻去孟珙将军府上寻求庇护,孟将军刚承你献符之情,于公于私,必会护你周全。那里,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萧妍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怕,想留下帮忙,但看到林沧那不容置疑的坚决眼神,以及旁边因惊吓和奔波而面色蜡黄、几乎站立不稳的林母,她明白自己此刻跟着,确实只会成为拖累,分散林沧本就捉襟见肘的精力。她咬了咬粉嫩的嘴唇,重重点头道:“好!林大哥,伯母,你们千万保重!我若能见到孟将军,定会设法将你们的处境告知,为你们周旋!”说罢,她不再犹豫,深深看了林沧一眼,转身快步离去,鹅黄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之中,如同汇入江河的一滴水珠。
林沧看着萧妍安全离去,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至少不必再分心保护她。他随即用力搀扶起几乎虚脱的母亲。“娘,撑住,我们得继续走。”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暂时藏身、避开风头的角落。
然而,鄂州城早已因各地涌来的难民而人满为患,大街小巷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想寻个无人注意、相对安全的角落,简直难如登天。天色渐渐向晚,深秋的寒意如同无形的针,刺入骨髓,衣衫单薄的林母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
就在林沧心头焦灼如火,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周围令人绝望的环境之际,他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忽然捕捉到前方一条更为阴暗、堆满垃圾的小巷深处,传来一阵极有规律的、沉稳无比的金铁交击之声——
“铛…铛…铛…”
这声音不同于寻常铁匠铺的嘈杂,显得异常厚重、凝练,每一次敲击都仿佛蕴含着独特的力量与韵律,带着一种千锤百炼后的纯粹。更奇异的是,随着这富有节奏的敲击声隐隐传来,他周身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股极其微弱、却让他体内那躁动不安的幽蓝色真气,如同被一只温暖大手抚慰般,稍稍安宁沉淀下来的……纯阳温热气息?
林沧心念微动,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他搀扶着母亲,循着那奇特的打铁声,小心翼翼地觅去。
巷子尽头,豁然开朗处,是一间门面极为简陋、甚至有些破败的铁匠铺。炉火早已熄灭多时,只有一个身形敦实、围着脏旧不堪皮帔、头发花白的老匠人,正背对巷口,裸露着古铜色、肌肉虬结的臂膀,挥动着一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大锤,心无旁骛地反复锻打着铁砧上一块烧红的铁胚。其动作看似朴拙无华,甚至有些缓慢,却精准无比地落在每一次呼吸的节点上,每一次锤击都仿佛与自身的吐纳、与周遭的环境隐隐相合。更令人惊异的是,其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股纯阳刚正、炽热如火炉的热意与浑厚气息,这气息并非刻意散发,却如同无形的领域,无意间便压制、抚平了林沧经脉中那蠢蠢欲动的阴寒戾气。
此老,绝非普通匠户!定是隐于市井的奇人!
林沧正自惊疑不定,暗自观察,那背对着他们的老铁匠却如同背后生眼,头也不回,沙哑着嗓子,带着浓重的口音开口道:“看够了便罢。要打制锄头镰刀便进来,若无生意,莫要堵了门路,碍着老汉活动筋骨。”
林沧略一沉吟,心知此人或许是他们眼下唯一的生机。他扶着母亲,小心翼翼地踏入这间充斥着煤灰铁屑气息的铺子,恭敬地抱拳道:“老师傅,打扰了。我母子二人乃逃难而来,想寻个地方暂歇片刻,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老铁匠停下手头的活计,将那柄大锤随意靠在铁砧旁,转过身来。他面容沧桑,皱纹如同刀刻,但一双眸子却锐利得如同刚刚淬火的精钢,目光扫过林沧与冻得瑟瑟发抖的林母,尤其在林沧那虽然疲惫却难掩精悍、且气息异于常人的身躯上略作停留,浑浊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歇脚?”他语气似乎带着些不耐,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手,“俺这里是叮叮当当作铁的作坊,烟熏火燎,不是官府开设的悲田院。”他话锋却微微一顿,看向林母那冻得发青的脸色,语气稍缓,“……不过,念在你娘年纪大了,冻馁难耐,进来饮碗热水,在炉灶余烬旁烘烘身子,取取暖,倒也无妨。”
说着,他走到角落,从一个硕大的陶瓮里舀出两碗尚带温气的热水,递了过来。林母连声道谢,双手颤抖着接过,小口啜饮起来。林沧也低声道谢,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虽然语气粗豪,但眼神深处并无恶意,反而有种洞察世情的淡然。
老铁匠自顾自地坐到一个小马扎上,掏出一杆旱烟袋,慢悠悠地吞吐起来,眯着眼睛打量着林沧:“后生,看你脚步沉实,眼神里有光,身上却带着一股子洗不掉的煞气,后头怕是还跟着甩不掉的‘尾巴’,只怕……不是寻常逃难那么简单吧?”
林沧心中一凛,握着粗陶碗沿的手指微微收紧。此老果然眼毒!仅凭寥寥数眼,便已看穿不少端倪!
不待他思忖如何回答,老铁匠又嗤笑一声,喷出一口辛辣的烟气,摆了摆手:“放心,老汉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没那么大兴致管你等的江湖恩怨、是是非非。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家灶膛里不冒点邪烟,谁身上不背点难念的经?饮完水,歇够了力气,身上暖和了便自去吧,俺这破地方,留不得客,也担不起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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