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的马场离市区将近一小时车程。
冬末的风吹在那片开阔的草地上,被修剪得齐整的跑道绕着一圈圈白色栏杆,远处是低缓的土坡和几栋红顶马厩。
空气比城里冷一些,却干净得多,带着一点淡淡的干草味。
顾朝暄到的时候,周随安已经在马场休息区那排躺椅旁边站着,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旁边多了个女孩子。
姑娘年纪不大,看着整个人软软糯糯的,头发扎成高马尾,露出一张笑起来有梨涡的脸。
看见她过来,眼睛亮了一下,很乖地朝她点头问好。
“CC,”周随安简单介绍了一句,没多解释背景,只说是“在巴黎合作过的一个产品设计师,正好在上海出差,被他拖出来透透气。”
程砺舟倒是一个人来,徐泽瑞最后到。
马场负责人认得他们,早早把几匹温顺性格的马牵了出来。
CC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站在马前面显得有点紧张,小声问:“它会不会突然跑掉?”
负责的教练笑着安抚,说这些都是训练过的温性马,让她不用怕。
顾朝暄换好骑马裤和长靴,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短款夹克,腰线收得干净利落。
头发简单扎成低马尾,头盔扣好,护具一件件系紧,整个人的气质从会场上的理性克制,悄无声息地抽走了几分锋利,多了一层干脆的英气。
她站在马侧面,先抬手摸了摸马颈,掌心沿着那一排毛顺下去,指节轻轻按了两下。
马喷了口气,耳朵往她这边动了一下,明显比刚才安定了些。
“这匹以前是做场地障碍训练的,现在多用来带熟练骑手。”教练看了她一眼,“你以前骑过吧?”
“有一点。”她说得含糊。
其实她的马术有一半是陆峥教她的,那时候她学得很用劲,跌下去几回,第二天浑身青紫,还是咬着牙往马背上爬。
第一次上场前,她把脚尖抵在马镫上,双手扶住鞍桥,抬腿跨上去的动作干净利索,没有任何犹豫。
上鞍后,身体自然往前微倾,重心很快找准,双膝轻轻夹住马肚,手里的缰绳松紧恰到好处。
那一刻,几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到她身上。
不是刻意盯,而是那种一眼就看出来,她不是初学者的那种自然感。
CC被教练牵着走,慢慢摸索着上马,动作有点笨拙,腿长短一时间找不好位置,差点踩空马镫,惊呼一声。
周随安下意识往那边迈了一步,伸手扶了一下她的手臂。
她红着脸笑,乖乖道谢。
另一边,徐泽瑞站在栏杆外,看着顾朝暄微微调整坐姿,嘴角勾了一下,骤然想起他第一次发现十一对顾朝暄“有点不对劲”的时候。
那还是高中假期。
那时候他们一圈人被长辈丢去京郊一个带马场的会所,说是给他们提升综合素质,实际上安排的东西都差不多:上午政治文化讲座,下午轮着上课——击剑、网球、射箭、马术,高尔夫球。
京郊那家会所修得很夸张。
主楼二层是整层打通的台球室,外圈一圈落地玻璃,外面是半环形的阳台,往下一看,草坪、泳池、室外练习场、马道,整片景儿都在脚底下摊开。
冬天四点多,太阳刚开始往山后缩,玻璃外是一层淡金色的光,屋里灯已经全开了,几张球桌亮得晃眼,一圈少年围着打球、起哄,都是各家长辈口中“前途无量的孩子”。
徐泽瑞那会儿正被人拽着算分,时不时抬眼往外瞄……
楼下室内马场那块儿灯也很亮,马道绕成一圈,里面人不算多,可有一对怎么看怎么扎眼:
陆峥牵着一匹马,在内圈慢慢溜,顾朝暄坐在马背上,戴着头盔,校服外面胡乱披了件马甲,背挺得笔直。
她显然还在适应步子,偶尔晃一下,手在缰绳上收一收,陆峥就抬头跟她说两句,语气看着就不耐烦,尾音却压得轻。
她回一句什么,嘴角一弯,整张脸都亮起来。
徐泽瑞本来只当看个热闹。
楼上这帮人,全是互相看着长大的,谁跟谁关系近,他心里有数,顾朝暄从小跟陆峥一块长,亲密归亲密,在他眼里那会儿更像是“自家妹妹”。
真让他觉得不对劲的,不是楼下那俩,而是站在他对面的那一个。
秦湛予那天没下去骑马,理由很正当:“上午刚被拉去跑步测体能,腿懒得动。”
他靠在玻璃旁的栏杆上,校服外套敞着,一只手插兜里,另一只手夹着根烟。
不知道从哪辆车里顺出来的,烟头一点红,在一群干净乖学生里显得格外扎眼。
照理说,抽烟的人总得四下瞄一眼,提防教练和带队老师。
可秦湛予没怎么管,他整个人闲闲地靠着,半点不紧张,只有眼睛一直是往下看的。
徐泽瑞打完一杆,顺势抬头,视线跟着他那一条望过去……
落在的地方,正是那匹马。
顾朝暄刚好骑到近处,马蹄踏在软沙上,节奏很稳。
她有点紧张,又不愿意露怯,肩背绷着,手却不由自主在马鬃上摸了一把,像是给自己打气。
陆峥抬手,替她把脚的位置往前调了调,低头跟她说了句什么,她被逗得笑了一下,整个人跟着轻松了一点。
那画面离得不算近,可有些东西,隔着一层玻璃、一片场地照样能看清楚。
烟一点点烧短,灰堆在指尖,他却半天没弹。
后来还是徐泽瑞看不过去,拿球杆戳了戳他:“十一,烟灰掉了。”
秦湛予才回神似的,低头,指尖一弹,灰落进旁边的烟灰缸,淡淡“嗯”了一声。
声音听着还算漫不经心,人却又安安静静把目光收回去……还是楼下那一圈马道,还是那两个一圈圈慢跑的身影。
男人看男人,很少真去追问什么。
可那种眼神,徐泽瑞再熟不过:既不上前搅局,也不扭过脸装没看见,就是站在一个谁都挑不出错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盯着。
不是看热闹,是在看“自己暂时拿不走的东西”,看得认真,又倔。
这么多年过去,他在马场栏杆边想起那一幕,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兄弟那点藏不住的心思,从十七岁起就写在眼睛里了。
可偏偏,那天楼下会骑马的姑娘,如今也还是顾朝暄。
……
回到眼前,教练一声口令,几匹马陆续收了缰,从跑道慢慢退回内圈放松步子。
一圈练习下来,CC整个人都有点虚脱,从马背上被教练扶下来,一落地就拍着胸口感叹:“好累,比我想的累太多了……”
顾朝暄那边下马就利索多了,自己松了脚镫,翻身下来,顺手把马鬃顺了顺,跟教练简单说了两句注意事项,又把缰绳交回去。
侍者拿来几瓶水,顾朝暄接过,说了一声谢谢。
马场这边换下护具,时间还早。
周随安看了眼表,对马场负责人说了句什么,转头问他们:“前面那块园区,正好你们昨天在会场上也提到过,要不要顺路看一眼?十分钟车程。”
那是先前提过的——靠近马场的一片政务与司法信息化集聚区,几家做政务云、城市数据中台、司法业务系统的厂商总部都挤在那边。
没人反对。
几辆车很快从马场绕出来,沿着一条不算宽的环线往前开。
冬末的天色收得快,街灯一盏一盏亮起来,把园区的楼体边缘勾出一圈淡黄的线。
园区主楼外立面很普通,进门之后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楼大厅用大屏和沙盘拼出“数字城市”的样板,法院、检察院、司法局、市民服务中心……用不同颜色的小光点标出来,数据流动在虚拟的线路上跳动。
顾朝暄在这种地方,反而比在马场更放松。
她站在沙盘前,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目光顺着那几条线看了一遍,又下意识对照自己脑子里的系统架构——哪些口是 LeXPilOt 未来可以对接的,哪些则必须绕开,避免和本地存量系统正面硬杠。
园区的对接负责人接到通知,匆匆从楼上下来,认出程砺舟跟徐泽瑞,态度格外客气。
寒暄几句后,对方便顺势介绍起几栋楼里主要做的方向:这边是政务云和数据交换平台,那边是法院案件管理系统和智能审判辅助,另一侧则是公共服务大厅的“一网通办”前端。
“你们那个项目,其实可以在法律援助、公共法律服务中心这些端口试点,”对接人一边带路一边说,“现在群众来咨询合同纠纷、劳动争议的特别多,窗口的人手又有限,能有一套先把风险和要点筛一遍的系统,对他们来说是减负。”
程砺舟偶尔插两句:“你们这些系统,如果未来考虑证券化,底层的合同与风险结构要再梳一遍,才能卖得动。”
徐泽瑞赞同点点头,也提了意见。
走到一间类似“演示中心”的小会议室里,对接人顺手打开了几块屏幕,给他们看了两段真实案例改写成的演示。
顾朝暄没有抢话,只在对方提到“窗口压力”和“标准化答复”时,轻声问了几句细节——每天接待量多少、平均等候时间、现在用的知识库怎么维护……
这些问题问出来,对方反而觉得眼前这个年轻女人,比很多只会说“我们要做赋能、做平台”的创业者靠谱得多。
结束参观时已经近傍晚。
几个人站在园区门口,脚下是被风吹得发凉的花岗岩地面,对接人笑着客气了几句,递上名片,说以后欢迎来详细交流方案。
出了园区,几个人临时商量了一下,就近在旁边一家景观不错的会所解决晚饭。
落地窗外还能远远看到刚才走过的那片楼群灯光。
饭桌上话题又回到了各自熟悉的轨道:
周随安提起欧洲那边的创投环境,顺带说了她在巴黎起盘时的坑;
徐泽瑞夹着菜,一会儿吐槽南方几个项目的奇葩地方政府,一会儿又问了顾朝暄在巴黎的生活。
程砺舟听得不多问得不多,只在她提到“公共法律服务”“政务端接口”“未来国内落地路径”时,偶尔插一两句问题,问得都很直……数据打通到什么颗粒度、司法端和政务端的权限隔离怎么做、有没有考虑未来和既有厂商合作而不是硬撕标段。
顾朝暄也不躲,能说的范围里,把线路讲得很清楚。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拆项目、拆政策,中途被 CC 抱怨“你们能不能别一直聊工作”的嗓音打断,气氛才松下来一点,话题又岔到马、巴黎的甜品店,和上海最近新开的几家餐厅。
这一整天算不上多惊心动魄,却莫名让人觉得心里安静。
像是各自从原本高压的轨道上,暂时跳出来呼了口气,又顺手把几个未来可能交汇的节点轻轻标了一遍。
吃完饭,天已经全黑了,园区那边的灯光在远处一块一块地亮着。
几个人在会所门口分别,各自往自己的车走。
……
回去的路上车里挺安静。
徐泽瑞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扒拉着车载电台,换了几档,最后干脆关掉了声音。
快到酒店门口时,他慢慢把车速放了一点,下巴冲前面那栋楼努了下:“顾朝暄。”
“嗯?”她正低头看手机的未读邮件,随口应了一声。
“你待会儿下车的时候,表情收敛一点。”
顾朝暄被逗笑:“什么意思?”
“就——别一脸累死了谁都别惹我的那种。”他偏头看她一眼,眼睛里明显憋着坏,“稍微……和颜悦色点。”
“你管得也太宽了。”她无语,“客户又不住这儿。”
“谁说不是客户。”他意味深长叹了口气,“总之,信我一次,不会亏。”
她觉得他今天哪儿都正常,就这句话有点不正常。
但一整天下来,人已经有点累了,也懒得追问。
“走了,谢谢。”
……
休息区最里侧那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深灰色呢子大衣,里面是浅色衬衫,下摆规矩地压在腰线里。
下身是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裤,脚边放着个简单的黑色公文包,连表带都是低调的皮质款式,看不出任何刻意显摆的痕迹。
标准的系统里出来的人,哪怕脱了会徽和胸牌,身上那股子“开会开惯了”的气息也遮不住。
偏偏,他往沙发背上一靠,长腿自然地伸出去一点,姿态又带着点她熟得不能再熟的散漫……大衣扣子松着,手里随意捏着手机,拇指一下一下在边缘蹭,像等得有点烦,又懒得真表现出来。
顾朝暄脚步在那一瞬间几乎是自己停下的。
她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出差行程几乎是按小时排进日程,哪怕来上海,也是从机场到会场、再从会场到对口单位,最后直接送回酒店集体驻地,不太可能像普通人一样,大摇大摆坐在她下榻的酒店大堂里等人。
可事实就这么摆在眼前。
仿佛是被她这道目光牵了一下,他抬头。
两个人在灯光下对视的那一刻,所有“时间表是不是批过”“这样合不合规定”之类在她脑子里零碎闪了一圈的念头,统统被什么更直接的东西盖过去了。
秦湛予站起来。
动作很简单,大衣下摆顺着他起身的力量落回腿侧,整个人比人群里那些来往的商务人士都更安静一点,却稳得惊人。
他走向她,步子不急不缓,在离她一臂远的地方停下。
近距离看过去,他眼底那层公务场合练出来的克制还在,但被压得很薄。
下面是一整片她太熟悉的东西:情绪、心软,还有掩饰得不够彻底的疲惫。
“怎么,”他低声开口,嗓音被空调的暖气烘得很沉,“来上海开个会,就把男朋友忘了?”
语气听着淡淡的,尾音却不自觉往下压了一点,把“男朋友”三个字落得很实在。
顾朝暄这才反应过来,鼻尖有一点发酸,又忍不住笑:“……你怎么在这儿?”
秦湛予抬手,顺手把她手里的文件袋和外套接过去:“上海这边有个检察系统信息化的专项复盘,我过来听几场汇报。”
“最高检牵头,政法委、我们部里和几家地方司法厅都参加,算是把这几年各地搞智慧检务、案件流转系统、远程庭审这些东西,集中捋一遍经验和问题。”
“一开始列的是李司自己来,带两个处长,后来他问我,要不要出来现场听一两场。刚好你也在上海,我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顾朝暄被他说得有点想笑:“所以你是借着公出,顺道来查岗?”
“是人身安全关怀。”他纠正她,神色一本正经,“还有我们也得接地气,了解一下在外创业青年的真实生活状况。”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任由她动,反手握住她那只手,指尖一扣,握得不紧,却把人拢得很稳:“总之,组织上是有正经安排的——明天上午、下午各一场会,我出席完,把记录和意见交上去,人就算完成任务。”
说到这里,他才随口补了一句:“只是飞的时候,把返程晚了半天。”
“为我?”她挑眉。
“为东海某市未来法治政府建设的长远发展。”他说得极正,眼底却压不住笑意,“顺便,为你。”
顾朝暄看着他,有点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他这种岗位,每一趟出差都要层层审批、写请示、走流程,不是说走就能走的那种“顺路”,可他偏偏用最轻描淡写的口气,把中间所有折腾都抹掉,只留下“顺便”两个字。
“走吧。”他怕她再追问似的,换了只手提她包,空出来那只手自然地去牵她,“先上去,累成这样,脸色都白了。”
电梯一路往上。
门一关上,外面大堂的光和人声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轿厢里安静的暖黄灯。
到了楼层,房门“滴”一声被刷开。
顾朝暄一进门,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栽,仰面摊开,连鞋都懒得脱:“我今天骑马骑得要死,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秦湛予关上门,把她外套挂好,回头看见的就是她这一副“彻底放松警惕”的样子。
他走过去,在她沙发边沿坐下,微微俯身,指尖在她膝盖上点了一下:“还有力气跟马较劲,没力气跟我说话,是吗?”
顾朝暄被他点得有点痒,忍不住笑了一下,抬手勾住他脖颈,把人往自己这边拉近一点,声音懒懒的:“秦湛予,我腿酸。”
他低头看她一眼,那眼神里那点笑意终于不再藏着掖着,嗤笑一声:“活该。”
说完却顺势把她往沙发里按了按,“躺好。”
顾朝暄配合着挪了挪位置,整个人横过来躺稳了。
他先解开她靴子的搭扣,动作不急不缓,把靴筒一点点往下褪,放到沙发旁边,又把她的袜子轻轻捋下来,露出一截小腿。
指腹沿着小腿肚往上揉,先是轻轻按了两下,摸准了她最酸的那一块,力道慢慢加重。
酸胀感被一点点揉散,变成钝钝的舒坦,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整个人越发往沙发里陷:“……可以,你以后可以去开按摩店了。”
“……那我以后就不能服务你一个人了,愿意?”
“不行!”
秦湛予笑了一下。
占有欲还挺强。
他手很稳,像真的是做惯了这种细致活的人,掐按的节奏不紧不慢,从小腿一路按到膝弯,再往大腿根部缓缓推回来,每一寸力道都拿得刚刚好。
顾朝暄舒服得迷迷糊糊,眼皮打架,半睡半醒间才突然想起什么:“你今天……吃饭了吗?”
他“嗯”了一声,淡淡道:“在机场吃了点。”
顾朝暄皱了皱眉,困意瞬间清醒一点,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电话:“你怎么不早说?”
他按住她的手:“不用叫了,我不饿。”
“你说了算?”她抬眼瞪他一眼,态度不容商量,“你不吃饭跑来给我当私人理疗师?挂了血糖谁给我按腿?”
话说到这份上,秦湛予也懒得再争,任由她拨通前台,点了几样简单的东西——一份面,一点水果,再加一壶热牛奶。
等餐车送上来时,他去门口签了字,随手把托盘推到小桌上,低头吃得很规矩,没多说话。
“你慢点吃,我先去洗澡。”
浴室的水声很快响起来,又过了十几分钟才停。
等秦湛予吃完,把碗筷收回托盘,放到门口让服务员稍后来拿,他才去洗澡。
热水冲掉了一天一夜的疲惫,他在水下站了会儿,额头贴着瓷砖,让自己那点情绪慢慢沉下去。
等他关水出来,擦干头发,推门回到卧室时,房间里灯只开了床头那一盏。
顾朝暄已经躺在床上,半靠在软枕上看书。
她换了身浅色的睡裙,布料不算很薄,却因为她整个人懒懒地往下滑了一点,裙摆自然地褶在腿侧,露出一小截光洁的小腿。
头发没全吹干,半湿半干地披在肩上,锁骨线条被灯光勾出一截淡淡的阴影。
她翻页的时候,下意识抬手理了一下发,视线还留在书页上,完全没察觉自己有多动人。
秦湛予脚步顿了一下。
那点被热水冲散的疲倦,仿佛又换了种方式回来了……不再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那种,而是带着点发热的、叫人不太好安分的。
他轻轻呼了口气,把毛巾搭在一旁,走过去,在床的另一边坐下:“腿还酸吗,顾小姐?”
他刚坐下,还没碰到她,手腕就被人勾住了。
顾朝暄把书往一旁一扣,眼睛从页边移到他身上,视线顺着他还没干透的发梢往下落,落在他锁骨那一截湿意未散的肌肤上,声线又软又懒:“腿还是酸。”
秦湛予低笑了一声,俯身过去,在她膝盖上捏了一下:“那你还躺这儿看书?”
话说完,人已经顺势压下来。
书被她随手推到枕边,落在床单上翻开一页。
视线一阵天旋地转,她后脑勺磕到柔软的枕头,下一秒,唇就被堵住了。
这个吻跟大堂里那个一本正经的“秦副司长”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亲得很认真,带着白天压了太久的情绪,一层一层剥她的防备。
呼吸纠缠在一起,她下意识抬手去推他,却只是虚虚抵在他肩上,很快又收不住力,抓住了他睡衣的布料。
唇瓣被他啃得有点发麻,她偏头想躲,耳边却落下一声低笑,尾音压得哑:“现在还有力气顶嘴?”
他吻从唇边慢慢往下落,蹭过她滚烫的脸颊和耳垂,落在她侧颈上,一下一下……
指尖从裙子边缘探进去,握住她膝弯,轻轻一带——
她整个人往他怀里滑了半寸,呼吸一窒,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紧。
“秦湛予……”她带点恼,又带点无奈地叫他。
他在她喉结下方停了一瞬,抬眼看她,眼里那点笑意已经褪去,剩下的只是一整片深得惊人的专注。
声音压得很低:“是十一。”
“秦湛予。”
“老爱连名带姓叫我,什么臭毛病,嗯?”
“你也老爱连名带姓叫我啊!”她不服,“你妈妈都叫我朝朝,你从来没叫过。”
“不叫。”
“为什么?”
原因他没有说。
她的指尖被他一路逼退,最后不得不落在他腰侧,拽住睡裤的布料。
他在她唇间掠过一声低笑,像是刻意,引着她的手往下。
薄软的布料被一点点推开,她指尖一震,本能想缩回去,却被他扣住手腕。
呼吸在这一瞬间都乱了,她只好僵着背,顺着他的力道W紧。
掌心被灼.热的触感烫得发麻。
他吻一路往下,带着水汽与热意,掠过她的小腹和肚脐……指尖收紧,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
又来。
顾朝暄咬住唇……这人老爱在这种地方耗她的力气,也不知道哪来的毛病。
……
“顾朝暄,我们过几天又要分开了。你去巴黎之后,记得接我电话、视频,别像之前那样,一句不说就挂我电话。”
“……对不起。”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顾朝暄。”
“……顾朝暄,骑马的感觉的是什么样的?”
顾朝暄整个人都被折腾得有点发懵,眼角还挂着一点水光,连呼吸都是乱的。
耳边却偏偏落下来他那句既不正经、又一本正经的问题
她没太跟上他的思路,被迫在混乱的呼吸里抓回一点点理智。
“……你不是学过马术吗?”她声音发飘,带着气音,“自己不会想?”
她记得学生时代那会儿,他也被丢去上过马术课的。
冬天的室内马场里,陆峥牵着她的马,她坐在马背上,一圈一圈地绕。
至于某人,那时候也在场,她顶多偶尔用余光扫过去一眼,只知道他也在练,却从来没把那一幕认真记在心上。
“忘了。”他故意应得理直气壮,“现在想听你说。”
顾朝暄闭了闭眼,艰难组织语言:“一开始挺累的,腿也酸,还老想着别从马上掉下去。”
他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后面呢?”
“后面就……”她呼吸一乱,被迫停了一下,才咬牙把话说完,“就风特别大,耳边全是马蹄声,眼前什么都在往后退。”
“你就会突然觉得,好像整个人是往前冲的。没人拦你,只有风往你脸上扑,挺自由的。”
他“嗯”了一声,像是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迎着风,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那种?”
“……差不多。”她脸烫得不行,又偏偏被他问得认真,只好实话实说,“有时候会有一点上头。”
“喜欢那种感觉?”
话问到这里,顾朝暄哪还听不出来他在打什么主意,立刻否认:“不喜欢。”
但她的否认,对秦湛予而言大概跟“很喜欢”差不多。
他骤然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往自己怀里一带,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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