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跟含了刀子似的,卷着沙砾抽在官窈的面巾上,刺得颧骨生疼。她伏在马背上,视线像钉死的箭,牢牢锁着前方彭君逑队伍扬起的黄尘。腕间银质雎鸠手链随马蹄颠得叮当响,和掌心那枚发烫的定北珠贴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共振感。
“县主,前头三十里就是黑风坡,那是北齐游骑的地界,得当心。”身旁暗卫统领陈武的声音压得极低,手按在刀柄上,刀刃已悄没声地出鞘半截。
官窈刚要搭话——掌心的定北珠突然跟通了电似的,猛地震颤起来。眼前一花,血色影像劈头盖脸涌来:黑风坡的矮树丛后,几十条黑影穿着南朝军服,正把弓箭拉得满弦,箭头涂的暗紫色毒膏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她心口一揪,嗓子里发紧:“快!弃马进林子!前面有埋伏!”
话音还飘在风里,破空声就到了。陈武反应快得像豹子,挥刀劈落好几支箭,可架不住箭雨密,一支暗箭擦着官窈肩头飞过去,正射中她身后的马。那马疼得人立起来,前蹄刨着土嘶吼,官窈借着这股惯性,翻身就滚进了树丛。刚扶着树干稳住脚,那群“南朝兵”已经围了上来,为首的蒙着轻纱,只露双阴鸷的眼,竟和秦坤有几分像。
“淑慧县主,别来无恙啊?”面罩人轻笑,声音故意压得粗哑,却藏不住骨子里的尖利,“柳大人有令,取你项上人头和定北珠,赏黄金千两。”他手一挥,手下人就跟饿狼似的扑上来,“杀了她,北疆的城池就都是咱们的了!”
官窈虽没练过武功,可母亲留下的兵书没白读,防身的法子记得牢。她拽着个暗卫躲到巨石后,把定北珠往石壁上一按——珠子“嗡”地亮起淡蓝光晕,竟在石面上映出了周遭地形。左侧三丈外有道窄石缝,刚好能藏人。
“往那边退!”她高声喊着,摸出腰间信号弹“咔嗒”点燃。红色火光在灰扑扑的北疆天空里格外扎眼,面罩人脸色骤变,挥着刀催:“速战速决!彭君逑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到!”
官窈和暗卫们缩在石缝里,借着地形苦苦支撑。就在她胳膊被刀风扫得发麻时,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混着彭君逑急得发颤的怒吼:“窈儿!别怕,我来了!”
玄色战袍被风鼓得猎猎响,彭君逑领着轻骑冲得跟飞似的。他一眼就瞧见石缝里缩着的官窈,手中长枪跟活过来的蛟龙,一挑就掀翻两个敌人。面罩人见势不妙,虚晃一刀要溜,却被彭君逑甩出的铁链缠住脚踝,“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说!谁派你们来的?‘寒鸦’在哪儿?”彭君逑用枪尖顶着他喉咙,眼神利得能刮下肉。面罩人却突然疯笑起来,猛地一咬牙——嘴角立刻淌出黑血,竟是咬碎了毒牙。
官窈上前翻查尸体,手指摸到他腰侧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只展翅的乌鸦——正是“寒鸦”的记号。
“这军服是假的,布料是北齐的。”彭君逑摸了摸尸体上的衣料,眉头拧成疙瘩,“故意扮成我的人,就是为了让你放松戒心。”他看见官窈肩头渗血的伤口,声音软下来,“都怪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偏要追过来。”
官窈摇摇头,把定北珠递到他眼前:“是它映出了埋伏,还指了活路。更要紧的是——我看见个像外祖父的人。”她顿了顿,声音有点发颤,“他就混在你队伍里,彭郎,你千万当心。”
两人打马往军营赶,刚掀开车帘跨进辕门,就见个银甲老将正和几名将领议事。那老将头发胡子都白了,腰杆却挺得笔直,听见动静转过身——官窈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沉,连呼吸都滞了半拍。这张脸,跟母亲遗物里外祖父的画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位便是淑慧县主吧?”老将迈着沉稳的步子过来,声音洪亮得像撞钟,“老夫沈烈,十年前侥幸捡回条命,今日总算见着故人之女了。”他看官窈的眼神满是慈爱,还说起当年和沈氏的旧事,哪年在哪处营寨煮过奶茶,哪次出征带过沈氏绣的平安符,细节说得丝毫不差。
可官窈心里的弦始终绷着——掌心的定北珠凉丝丝的,这珠子只有碰着危险才会这样。她强压下疑虑,屈膝行礼:“外祖父在上,请受外甥女一拜。”起身时,故意把腕间雎鸠手链亮出来。沈烈的目光在手链上扫了眼,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下。
当晚军帐里开紧急会议,沈烈拍着地图提方案:“我带本部人马正面引着北齐主力,彭将军你领精兵从侧翼绕过去,直捣他们大营。”将领们都点头称是,唯独官窈开了口:“北齐主帅斛律光最是狡猾,正面硬拼怕是要中埋伏。不如先用疲敌计耗着,再找机会下手。”
沈烈脸色一沉:“县主久居京城,不知北疆战事的凶险。如今北齐连下三城,气焰正盛,再不迎头打回去,他们更要骑到咱们脖子上了。”彭君逑转头看她,眼里带着询问。官窈攥紧定北珠,声音斩钉截铁:“我以定北珠担保,三日之内,北齐必退。”
会议不欢而散。彭君逑把官窈留在帐中,低声问:“你咋就笃定沈将军的方案有问题?他带来的都是当年跟着沈老将军出生入死的人,信得过。”官窈把定北珠往桌上一放,珠子亮起,映出沈烈在营外密松林和个北齐人说话的样子:“你看,半个时辰前的事。他说‘寒鸦’已经得手,让北齐按计划来。”
她顿了顿补充:“还有,他说的那些旧事,偏偏漏了母亲最在意的——外祖父出征前,给母亲画过一幅《寒江独钓图》,他半个字没提。”
彭君逑当即派暗卫盯着沈烈。隔天一早,暗卫就带回了消息:沈烈帐子里藏着封北齐文字的密信,写着“三日后三更,火烧彭营粮草”。彭君逑当机立断,和官窈合计出个反间计——故意把粮草营的位置露给沈烈的人,暗地里布好了伏兵。
当晚官窈扮成粮草营的小兵,缩在草垛后盯着。三更天刚到,一队黑影果然摸了进来,点燃了堆“火药”——其实是彭君逑让人换的烟火。火光“腾”地起来的瞬间,伏兵全冲了出来,把黑影围得水泄不通。带头的是沈烈的副将,见逃不掉,横剑就抹了脖子。
沈烈闻讯带着人赶来“支援”,刚到营门口就被彭君逑堵住。“沈将军,深更半夜的火光,您怎么来得这么巧?”彭君逑长枪直指他咽喉,“还是说,这火本来就是您点的?”
沈烈脸色发白,却还强装镇定:“彭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夫听见动静就过来了。”官窈上前一步,把那封密信扔在他脚下:“这是从您副将身上搜出来的,您还有啥好说的?”
沈烈正哑口无言,营外突然传来北齐军队的呐喊声,斛律光的大嗓门穿透夜空:“沈将军!老夫已按约定攻城,你何时开营门接应?”
这话一出,沈烈突然狂笑起来,伸手一把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来的脸,竟是柳丞相的贴身谋士,秦坤的师弟赵彦!“没想到吧?”他眼睛瞪得通红,“柳大人早算到你们会怀疑,让我故意露破绽,就是引斛律光来,里应外合拿下军营!”他一挥手,藏在军中的北齐内应全拔出了刀,营里顿时乱作一团。
彭君逑临危不乱,高声下令:“林锐带一队人守营门!陈武护着县主回中军帐!其他人跟我冲!”官窈却拽住他的衣袖,把定北珠塞进他手里:“你拿着,它能映出敌人部署。我去开母亲留下的烽火台,召附近的援军!”
彭君逑知道这会儿不是磨叽的时候,解下自己的护心镜系在她腰间:“千万小心,我等你回来。”官窈点点头,带着两个暗卫就往营外跑。北疆的夜黑得像墨,箭矢“咻咻”地从耳边飞过,一名暗卫为了护她,硬生生挡了支毒箭,闷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烽火台在军营西边的山顶上。官窈跑上去时,守台的士兵早被赵彦的人杀了。她顾不上难过,抱起火把就点燃了烽火。熊熊火光冲天而起的刹那,赵彦带着几个杀手追了上来:“官窈,把定北珠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官窈背靠烽火台,握紧了彭君逑给她的雎鸠银簪——那是防身用的。“你别做梦了,援军马上就到,柳丞相的阴谋长不了!”
赵彦笑得癫狂:“你当‘寒鸦’是我?太嫩了!‘寒鸦’十年前就藏在北疆了,他才是真正的主子!”
他话音刚落,定北珠突然从彭君逑怀里飞出来,“啪”地落在官窈掌心。珠子亮起,映出十年前的景象:外祖父沈烈的营中,一名副将正往他酒里倒毒药,那副将腰上,挂着枚乌鸦令牌。影像最后浮起行小字:“寒鸦,沈氏旧部,现居北疆都护府。”
官窈心头一震——原来“寒鸦”是外祖父的人!赵彦趁她发愣,挥剑就刺。官窈侧身躲开,银簪划过去,在他手腕上拉出道血痕。就在两人僵持时,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彭君逑带着人赶来了。赵彦见状不妙,转身就从烽火台跳了下去,钻进夜色里没了影。
“你没事吧?”彭君逑冲到她身边,上下打量个不停,见她只是胳膊擦破点皮,才松了口气。官窈把定北珠的影像说给他听,彭君逑脸色凝重:“北疆都护李崇,就是当年沈老将军的副将。看来他就是‘寒鸦’。”
援军一到,北齐军队很快就被打退了。彭君逑审了被俘的北齐兵才知道,李崇早和斛律光勾结好了,等拿下北疆,就让李崇做南朝的傀儡皇帝。官窈摩挲着定北珠,满是疑惑:“他为啥要背叛外祖父?十年前外祖父‘战死’,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为了查清楚真相,彭君逑决定亲自去都护府见李崇。官窈放心不下,非要跟着去。两人扮成商人,混进了北疆都城云中城。城里到处都是北齐探子,戒备森严——李崇投靠北齐,已是明摆着的事。
都护府里,李崇见了他们,脸上堆着假笑:“彭将军大驾光临,老夫这儿招待不周,莫怪。淑慧县主是沈老将军的外孙女,今日能见面,真是缘分。”官窈留意到,他的目光总往彭君逑腰间的定北珠上瞟,眼神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
席间李崇三番五次试探彭君逑的来意,彭君逑虚与委蛇,暗地里把都护府的布局记在心里。官窈借着敬酒的工夫,把定北珠往李崇身边凑了凑——珠子瞬间烫得吓人,映出他和赵彦密谈的样子:“柳丞相的人已经在京城动手了,咱们守好北疆,等北齐大军一到,就能进中原了。”
官窈刚要给彭君逑使眼色,外面突然乱了起来。李崇的手下慌慌张张跑进来:“都护!不好了!柳丞相在京城叛乱失败,被皇上杀了!”
李崇脸色“唰”地白了,猛地拍桌子站起来:“你说什么?!”
彭君逑趁机拔出剑,指着他:“李崇,你勾结北齐背叛朝廷,还不束手就擒?”
李崇知道大势已去,却反倒镇定下来,从怀里摸出枚玉佩——和官窈手里的半块一模一样。“你们当老夫是‘寒鸦’?”他冷笑一声,“真正的‘寒鸦’,十年前就被老夫杀了。”
他说,十年前他撞见“寒鸦”给沈烈下毒,赶过去时沈烈已经喝了毒酒。沈烈临终前把半块玉佩交给她,让他找机会报仇。这些年他假意投靠北齐,就是为了引出幕后黑手。“柳丞相才是真正的主谋,他要的不只是皇位,还有定北珠里的秘密。”
官窈掏出自己的半块玉佩,和李崇的拼在一起——完整的雎鸠图案发出柔和的光。这时定北珠突然飞起来,落在玉佩上方,映出沈烈的影像:“窈儿,要是你看到这个,就说明李崇找到你了。定北珠里藏着沈家的传国玉玺,柳丞相的先祖是沈家的家奴,他想拿玉玺,圆他先祖的梦。”
影像一消,玉佩和定北珠合在一起,变成了枚晶莹的玉玺。官窈和彭君逑都看呆了——谁也没想到定北珠里藏着这等秘密。李崇望着玉玺,眼圈发红:“沈老将军的遗愿总算成了,老夫能瞑目了。”
就在这时,都护府外传来马蹄声,赵彦带着北齐军队围了上来:“李崇,识相的把玉玺和定北珠交出来,不然踏平你这都护府!”
李崇把玉玺塞给官窈:“彭将军,县主,你们从密道走,这里交给我。”
彭君逑哪肯丢下他:“咱们并肩作战。”官窈看着外面越来越多的敌军,突然想起什么:“李都护,你不是说有沈老将军的旧部吗?咱们点烽火召他们来!”李崇眼睛一亮,立刻让人去点燃烽火。
战斗一打响,彭君逑带着都护府的人守大门,官窈用定北珠指引方向,让士兵们避开北齐的埋伏。李崇冲在最前面,杀了好几个北齐将领,可没防住赵彦的冷箭——毒箭正射中他胸口。他倒下去前,把枚令牌塞给官窈:“这是老将军旧部的信物,他们听你的。”
官窈攥着令牌,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登上墙头,高声喊:“沈老将军的旧部听着!随我杀退北齐贼寇,为老将军报仇!”远处很快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沈烈的旧部全赶来了,和彭君逑的人合在一起,瞬间就把战局扭了过来。
赵彦见势不妙,带着残兵想跑,被官窈拦在了门口。“你杀了苏文,害了那么多人,今天我要为他们讨回来!”官窈举着银簪直指他,定北珠突然发出强光,照得赵彦睁不开眼。彭君逑趁机上前,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北疆的战事总算平了。彭君逑把李崇的遗愿和玉玺的秘密上奏给皇上,皇上龙颜大悦,下旨封他为北疆大将军,镇守边疆,还追封沈烈为护国忠义公。官窈也因平叛有功,被封为“护国县主”,准许她留在北疆帮彭君逑。
战事结束后,官窈在李崇的书房里翻到封沈烈的亲笔信。信上写着:“窈儿,要是你能看到这封信,就说明你长大了。当年我没被‘寒鸦’害死,是为了躲柳丞相的追杀才假死,现在藏在漠北黑石山。玉玺的秘密绝不能泄露,不然会天下大乱。”
官窈又惊又喜——外祖父还活着!她赶紧把信拿给彭君逑看,彭君逑也激动坏了:“等处理完北疆的事,咱们立刻去黑石山找他。”
两人正说着,一名士兵匆匆跑进来,递上封密信:“将军,京城来的信,说永宁侯官承业在牢里被人杀了,现场留了枚乌鸦令牌。”
官窈捏着信,手心凉得像冰。官承业虽说刻薄自私,可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乌鸦令牌——是“寒鸦”的余党干的。这时定北珠又烫了起来,映出京城大理寺的景象:一个黑衣人把乌鸦令牌放在官承业尸体旁,转身时,腰间的玉佩露了出来——那玉佩,和彭君逑堂叔彭安的一模一样。
“不可能!”彭君逑猛地站起来,“堂叔一直在查柳丞相,怎么会是‘寒鸦’的人?”官窈也不敢信,彭安不止一次帮过他们,上次为了护她还受了伤。可定北珠的影像从不会错,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没过多久,从京城来的暗卫带来了更惊人的消息:“将军,县主,彭安大人被皇上定为钦犯了,说他和官承业的死有关,还涉嫌通敌北齐。”
彭君逑一拳砸在桌上:“我要回京城,给堂叔洗清冤屈!”
“我跟你一起去。”官窈拉住他,眼神坚定,“定北珠映出的或许只是表面,咱们一定得查清楚真相。”
两人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临走前,官窈站在北疆的城楼上,望着茫茫大漠——她原以为平了北疆的乱,就能安稳下来,没想到京城又起了风波。彭安是不是“寒鸦”余党?杀官承业的真凶是谁?外祖父在黑石山又在谋划什么?定北珠里除了玉玺,还有没有别的秘密?这些问题像北疆的雾,压得人喘不过气。
马车慢悠悠驶离北疆,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官窈攥紧定北珠,腕间的雎鸠手链轻轻晃动。她知道前面的路不好走,可只要和彭君逑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京城等着他们的,是场更大的阴谋,这阴谋不光关乎他们的生死,更关乎南朝的江山。
走到半路,定北珠突然发出刺眼的光,映出京城皇宫的样子:皇上卧病在床,柳丞相的余党在宫里鬼鬼祟祟,彭安被关在天牢里,浑身是伤,眼神却依旧坚定。影像最后,浮起行小字:“玉玺现世,天下动荡,唯有沈彭血脉,方能安定天下。”
官窈和彭君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重和决心。他们心里清楚,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京城上空聚起了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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