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院子,落针可闻。
唯有那矮胖子抱着自己折断的手腕,在地上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嚎,那声音凄厉扭曲,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让他们的后颈都起了鸡皮疙瘩。
高个子“医生”被冰冷的针尖抵着脖子,整个人都僵成了木雕。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针尖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
一股死亡的凉意,顺着脖颈上的大动脉,轰然冲上天灵盖。
他的脸,比身上那件白大褂还要惨白。
“我……我们……”
他喉结疯狂滚动,舌头打了结,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他就是个收钱办事的街溜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眼前这个老太太,眼神没有温度,下手比屠夫还利落!
一言不合就掰断了同伴的手腕,现在又要拿针扎自己!
这哪里是什么精神病人?
这分明就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活阎王!
“说话!”
钱秀莲手腕微微加压,针尖又往里进了一分。
“啊!我说!我说!”
高个子“医生”崩溃了,一股热流冲破束缚,裤裆里登时一片湿热,浓烈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他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喊出来,声音尖厉刺耳。
“我们不是医生!我们不是!”
“是王建国!是他找的我们!”
“他给了我们一百块钱,让我们冒充精神病院的医生,来把他妈抓走!”
“我们就是拿钱办事的,大娘!大娘你饶了我吧!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这一声喊,像在院子里丢下了一颗炸雷,把所有人都炸得晕头转向。
王建国和李红梅的脸,血色褪尽。
“你……你胡说八道!你敢诬陷我!”
王建国指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可那副外强中干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他是在狡辩。
院子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黑压压地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刚才那辆吉普车进村就够惹眼了,现在院子里又哭又叫,好事的全都凑了过来,把王家大院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刚好把高个子“医生”的这番话,听得一字不落。
“我的老天爷!听见没?王建国花钱雇人来抓自己亲妈!”
“这还是人吗?为了抢家产,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干得出来?”
“我就说嘛,钱大娘虽然厉害了点,但脑子清楚得很,怎么可能是精神病!原来是她这个大儿子在背后捅刀子!”
“畜生!真是个畜生啊!”
村民们的议论声,一句句,一声声,像是淬了毒的钉子,狠狠钉进王建国的骨头里。
他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恨不得当场死去。
李红梅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她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钱秀莲听完招供,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她松开手,将那个已经吓瘫的男人,随手推倒在地。
然后,她转过身。
一步。
一步。
走向王建国。
王建国看着她走来,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咚”的一声撞在冰冷的墙上,退无可退。
“妈……妈……你听我解释……我……我是一时糊涂啊!”他语无伦次地求饶。
“解释?”
钱秀莲在他面前站定,她的身高明明比王建国矮一个头,但此刻,王建国却感觉自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你不用解释。”
钱秀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能把人骨头都冻裂的寒意。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她伸出那只刚刚掰断了别人手腕的手,轻轻地,放在了王建国的胸口。
那里,心脏正在疯狂地擂动。
“王建国,我是你妈。”
“你这条命,是我给的。”
她的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你就这么……害我?”
这平静,比世上最恶毒的诅咒更能摧毁人心。
王建国的心理防线,崩塌。
“噗通!”
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不是他想跪,是他的腿,已经完全撑不住他的身体了。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是鬼迷了心窍!我不是人!你饶了我这一次吧!”他死死抱着钱秀莲的腿,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钱秀莲垂下眼,漠然地看着脚下这个大儿子,眼神里没有怜悯。
饶了他?
前世,他伙同全家,把她赶出家门,让她活活饿死在那个冬夜。
谁,又曾饶过她?
就在这时,一直像根柱子一样杵在旁边的王建民,动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王建国面前,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猛地抬起那条没受伤的腿!
一记狠辣的窝心脚,狠狠踹在了王建国的脸上!
“砰!”
沉闷的肉响!
王建国整个人被踹得向后仰倒,鼻血当场就喷了出来。
“我操你妈的王建国!”
王建民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
“你他妈还算是个人吗?老太太再怎么说,也是咱亲妈!老子混账,老子挨打,那是天经地义!你呢?”
“你个读过书的体面工人,你干的这叫什么事?找人把亲妈送精神病院?亏你他妈的想得出来!”
他越骂越气,冲上去又狠狠补了两脚,专往要害上招呼。
“老子是烂泥,烂泥扶不上墙!可老子也知道,墙倒了,我们这些烂泥就他妈的没地方待了!”
“你倒好,你亲手要把这墙给推了!”
王建民这番粗鄙却又一针见血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全村最不着调的二流子,竟是全家第一个明白“唇亡齿寒”道理的人。
钱秀莲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滩烂泥,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她没有阻止。
她就这么冷冷地看着,看着王建民像疯了一样,对着王建国拳打脚踢。
李红梅尖叫着想上来拉架,被王建民一个要杀人的眼神瞪了回去,吓得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王建军和赵春花更是恨不得自己能变成墙上的一张年画,大气都不敢出。
今天的这场大戏,反转接着反转。
老大抓母,逆子救驾。
老母出手,戳穿阴谋。
现在,又变成了弟弟暴打亲哥。
这王家的戏,比县里剧团唱的还要精彩百倍!
围观的村民们看得是目瞪口呆,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
钱秀莲对院子里的闹剧充耳不闻,也无视了外面的指指点点。
她的目光,越过地上哀嚎的两个假医生,越过那辆扎眼的吉普车,最后,落在了院外一张张兴奋又好奇的脸上。
今天这事,还没完。
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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