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才刚透出一点鱼肚白,钱秀莲就醒了。
她睁开眼,在床上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院子里安静极了。
没有往日李红梅一边洗衣服一边骂街的噪音,也没有王小宝撕心裂肺的哭闹。
这种清净,反而让人有点不习惯。
钱秀莲坐起身,穿好衣服,走到窗边掀开帘子一角。
二儿子王建军正拿着一把大扫帚,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地。
他动作慢得像是在磨洋工,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情愿”三个字。
扫上几下,他就停下来歇口气,还偷偷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瞥一眼,眼神里的怨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的媳妇赵春花则在灶房里忙活,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钱秀莲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放下了窗帘。
看来昨晚的敲打,总算有了点效果。
他们起码知道了,想从她这儿捞好处,就得先装出“孝顺”的模样。
但这,还远远不够。
她要的不是这种虚情假意的表演,而是让他们从骨子里彻底臣服。
钱秀莲推门走出房间。
王建军立刻像被针扎了一下,脸上堆满笑容,手里的扫帚也舞得虎虎生风。
“妈,您醒了?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钱秀莲淡淡应了一句,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向灶房。
灶房里,赵春花正烧火熬粥。
锅里是白花花的大米,熬得粘稠软糯,散发着勾人的米香。
旁边的小灶上,还温着两个雪白的馒头。
这待遇,可比昨天那碗能照见人影的剩粥强多了。
赵春花见钱秀莲进来,连忙站起身,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妈。”
钱秀莲走到锅边,拿勺子搅了搅粥,点了下头:“还不错。”
赵春花心里一喜,以为自己的勤快得了认可,正要说两句讨好的话。
钱秀莲却接着说:“以后早饭就按这个标准来。不过,光有粥和馒头不行,再加两个煮鸡蛋。”
赵春花的笑脸,一下就僵在了脸上。
两个煮鸡蛋?
家里的鸡蛋就那么几个,昨天被这老太太一个人吃了大半,剩下的都是准备攒着换盐巴的。
她一开口就要两个,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妈……家里的鸡蛋……不多了。”赵春花小声提醒。
“不多了就去买。”钱秀莲说得理所当然,“我每个月的退休工资,加上你爸的抚恤金,难道还吃不起几个鸡蛋?”
赵春花被这话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家里的钱确实都在老太太手里攥着,可她从来就没想过,这些钱能用在老太太自己身上。
钱秀莲不再理她,转身出了灶房。
早饭很快备好。
一盆香喷喷的大米粥,四个白面馒头,外加钱秀莲点名要的两个煮鸡蛋,齐齐整整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
王建军和赵春花坐在桌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圆滚滚的鸡蛋,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着。
他们俩平时也舍不得这么吃。
钱秀莲慢悠悠地走过来,在主位坐下,拿起一个鸡蛋在桌角轻轻一磕,慢条斯理地剥起皮来。
“你们俩怎么不吃?”她抬眼扫了夫妻二人一眼。
“妈,您先吃。”王建军连忙说。
钱秀莲也不客气,剥好一个鸡蛋,一口就咬掉了大半。
她吃完一个,又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拿起了第二个。
王建军和赵春花的眼神,就死死跟着那个鸡蛋移动,脸上的失望和肉疼根本藏不住。
钱秀莲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想吃?
自己挣去。
她吃完两个鸡蛋,又喝了一大碗粥,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我吃饱了。”她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看着桌上还剩下的大半早饭,开口道:“从今天起,立个规矩。”
王建军和赵春花立刻挺直了腰板,竖起了耳朵。
“这个家,不养闲人。”钱秀莲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头发颤的威严。
“以后,家里的活,我们三个人分。我年纪大了,就负责动动嘴,指挥你们。”
“你们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人,“一个负责打扫院子、喂猪喂鸡;一个负责一日三餐、洗衣做饭。”
“谁要是偷懒耍滑,或者干的活让我不满意,那他今天就别想吃饭。”
“听明白了吗?”
王建军和赵春花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愤怒。
这是把他们当长工使唤了?
赵春花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她嫁到王家可不是来当牛做马的。
以前有李红梅那个大嗓门在前面顶着,家务活大半都是李红梅干,她就捡点轻省的。
现在李红梅走了,这些活不就全砸她头上了?
王建军更是气得胸口发闷。
他一个大男人,在厂里上班再累,也是个体面工人。现在回到家,竟然要被老娘逼着去喂猪喂鸡?
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脸往哪儿搁?
“妈,我……我白天还要上班呢。”王建军试图反抗。
“上班?”钱秀莲挑了挑眉,“上班是你分内的事,家里的活也是你分内的事。你大哥在的时候,家里的力气活不都是他干?现在他走了,你不干谁干?难道让我这个六十岁的老婆子去给你挑猪食?”
王建军被怼得哑口无言。
“你要是觉得委屈,也行。”钱秀莲话锋一转,“你现在就可以学你大哥,拍拍屁股走人。我绝不拦着。”
王建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走?
他能走到哪儿去?
他可没王建国那个能撒泼打滚给他撑腰的媳妇,更没有个能让他白吃白喝的丈母娘家。
他要是走了,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
“怎么?不说话了?”钱秀莲逼视着他,“不走,那就老老实实给我干活。”
她抬手一指院子角落的猪圈:“猪还饿着呢,赶紧去。”
王建军的拳头在袖子里握得咯吱作响,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
他死死瞪着钱秀莲,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烧出来。
但他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知道了。”
说完,他猛地一推桌子,黑着一张脸,大步走出了堂屋。
那背影,写满了屈辱和不甘。
赵春花看着丈夫的背影,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钱秀莲,吓得一个字都不敢说,赶紧低下头,默默收拾起碗筷。
钱秀莲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这就对了。
想在这个家待下去,想从她这里得到好处,就得先学会听话。
她要让他们明白,从今往后,这个家里,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不听话的,就没饭吃。
这,就是她给他们立下的,第一条王法。
王建军那张脸黑得能拧出墨汁,不情不愿地拎着猪食桶,走向院子角落。
那股子混着猪粪和馊水的恶臭味猛地灌入鼻腔,熏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堂堂一个厂里吃商品粮的体面工人,几时干过这种又脏又臭的活?
他咬着后槽牙,将桶里的猪食“哗啦”一声全倒进猪槽,溅起的污秽染脏了他的新裤脚。
“妈的!”
他压着嗓子咒骂一句,抬脚就踹在猪圈的栅栏上。
“哼唧——!”
里面的老母猪被吓得尖叫起来。
怨恨和不甘在他胸膛里疯狂冲撞。
凭什么?
凭什么王建国那个混蛋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自己就得留下来受这份罪?
就因为他没个能撒泼打滚的厉害媳妇撑腰?
他越想越气,手里的铁桶柄被他捏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能学王建国那个蠢货硬碰硬,他得想个辙,让老太太知道,他王建军也不是个软柿子!
一个阴损的念头,在他心里悄然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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