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继续动着筷子，不咸不淡的菜因为愉快的气氛仿佛也变得格外可口。
小餐馆里人声渐稠，阳光慢慢移动，光影在桌布上变换着形状。
不时响起的阵阵笑声，融汇在嘈杂而温暖的市井背景音里，显得格外真切。
一顿饭吃完，杯盘渐空。
章恒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感到胃里充实，心情也似乎被这短暂而纯粹的旧友重逢松弛了些许。
他看了一眼邓飞亮和周康，从他们眼中也读到了类似的感受。
这个杜成，还是老样子，直率、有点粗线条，但热情未减。
在错综复杂的案件阴影下，这份老同学间不设防的交谈，像一道缝隙里透进来的光，让人不由得心情一松。
几人付了账，走出餐馆。
杜成掏出烟，递给章恒一支，自己点上一支，深吸了一口，说道：“恒哥，我得回北江一中了，那边还有些走访没做完，得再去摸摸情况。”
他吐出一口烟，烟雾在阳光下缓缓散开。
章恒点点头，接过烟但没有点燃，只是拿在手里：“行，你去忙吧，正事要紧。”
“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安排，就按刚才说的，晚上找个地方，好好喝两杯，好好聊聊。”
“没问题！到时候电话联系！”杜成爽快地应下，挥了挥手，转身朝巷子另一头走去，背影很快汇入稀疏的人流中。
章恒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这才将手里的烟轻轻放回烟盒。
他和邓飞亮、周康三人回北江区分局。
分局大楼里有一种不同于街面的、肃穆而忙碌的气氛。
他们径直走向专案组所在的那间大办公室。
他们回来没几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江立鹏局长脚步生风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抹难以抑制的、振奋的神情，这在他近日惯常的凝重神色中显得格外突出。
他目光扫视，很快锁定了章恒，径直走了过来。
“章恒同志！”江立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高兴，“死者的头颅找到了，我们这个案子算是又前进了一大部分。”
他的语气非常有力，“法医已经做了初步的鉴定，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属于我们那位无名死者的，当然，为了万无一失，DNA比对正在加紧做，结果一出来，就能完全敲定！”
章恒沉稳地回应：“嗯，这是关键进展，找到了头颅，对于确定死者的身份，无疑是向前迈了一大步。”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
江立鹏完全赞同，脸上的振奋之色更浓：“对，是一大步！可惜啊……”
他随即又叹了口气，露出一丝遗憾，“咱们现在的DNA数据库，你也知道，还在起步阶段，里面信息有限，查过了，没有匹配的。不然的话，或许现在就能把她的名字给找出来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对技术条件限制的无奈，这毕竟是2003年，许多技术手段远未普及和完善。
章恒表示理解，随即问道：“江局，那我们另一边，对失踪人员的摸排工作，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
这是他一直关注的方向。
江立鹏直起身，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方面进展还算顺利。”
“我们已经基本把全市范围内，近十年到十二年这个时间段内，报告的年轻女性失踪案信息收集拢了，资料正在整理汇总。”
“不过，周边县市的失踪人口信息，收集起来需要协调，可能还要一点时间才能完全到位。”
章恒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具体的建议：“江局，在汇总这些失踪人员信息的时候，我建议，不仅要记录她们的年龄、身高、体貌特征、失踪时间地点这些基本信息，还要尽可能找到她们的照片，清晰的生活照最好，证件照也行。”
江立鹏闻言，略微一怔，有些疑惑地看向章恒：“照片？章恒同志，这个……很重要吗？”
他并非不明白照片的用处，但在仅凭骸骨查证身份的环节，照片通常是在有了高度怀疑对象后才进行比对，在茫茫失踪人口中预先强调照片收集，似乎有些超前。
章恒的目光变得格外认真，他迎上江立鹏的视线，清晰而肯定地回答道：“当然重要，江局，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死者的头颅，这是一个极为关键的物证。”
“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尝试，通过头颅的骨骼结构，来复原、或者说，模拟画出死者生前的可能样貌。”
通过颅骨复原面貌，这个技术江立鹏自然是听说过的，但也仅止于“听说过”。
他知道这在理论上是刑侦和法医人类学中的一种手段，但对实际操作难度和结果的准确性，他持保留态度。
那需要极高的专业知识和经验，即便是专家操作，复原出的画像与真人往往也存在较大差异，很多时候只能提供一个模糊的参考方向，甚至可能因为偏差而产生误导。
因此，他带着提醒的口吻说：“章恒同志，这个技术……理论上确实可行。”
“不过，我也了解过，实际操作起来难度非常大，复原出的样貌和本人差别可能会很大，参考价值……可能有限。”
他的话语很委婉，但担忧是实实在在的。
章恒能感受到对方的顾虑，但他脸上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犹豫或不确定，反而浮现出一种沉静的自信。
他微微笑了笑，用了一种略带谦逊、却反而更显底气的说法：“江局，您说得对，这确实是个精细活，不过，在这方面，我刚好有那么……‘亿点点’研究，可以试一试。”
“亿点点”这三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笃定，让江立鹏不由得心头一动。
他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同行，看着他平静却深邃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这恐怕不是“一点点”兴趣那么简单。
联想到章恒到来后表现出的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以及之前听闻过的关于他能力的只言片语，江立鹏心里蓦地升起一个猜测：莫非，这位在颅骨复原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他是个多面手？
这个念头让江立鹏愣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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