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如墨。
唯有地下河潺潺的水声,和头顶裂缝处隐约传来的、王五几人小心翼翼的咒骂与摸索声,打破着这片地下空间的死寂。
陆尘背靠着一根冰冷的、需要数人合抱的粗大石笋,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阴影里。他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似乎放缓,因果之眼在黑暗中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勾勒出周围环境的模糊轮廓。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穹顶高悬,钟乳石与石笋交错,宛如巨兽的獠牙。远处,地下河如同一条暗色的丝带,蜿蜒流向未知的黑暗。而在更深处,那些残破建筑轮廓散发出的微弱能量“线”,如同夜空中遥远的星辰,吸引着他的目光。
但他现在无暇他顾。
三条带着浓郁恶意和贪婪的“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从斜坡下方小心翼翼地探出,朝着他刚才摔落的大致方向移动。
王五三人下来了。他们手里举着摇曳的火把,昏黄的光圈在巨大的溶洞中显得微不足道,反而将他们自己暴露无遗。
“那小子肯定躲起来了!”王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狠厉,“分头找!这鬼地方不大,他跑不了!”
火把的光影晃动,三人呈扇形散开,开始在石笋林中搜索。
陆尘眼神冰冷。分头行动?正合他意。
他的目光锁定在左侧那个最瘦小的跟班身上。此人气息最弱,脚步虚浮,手中的火把也举得最低,显然是三人中最紧张、最容易对付的一个。
陆尘如同壁虎般贴着石笋移动,动作轻缓,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利用石笋的掩护,绕到了那个瘦小跟班的侧后方。
因果之眼聚焦。
他“看”到那跟班前方地面有一处不易察觉的湿滑苔藓,侧后方一根悬垂的钟乳石根部因为常年侵蚀而异常脆弱。
就是这里!
陆尘捡起脚边一块鸽卵大小的石子,手腕一抖,石子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地打在那根脆弱的钟乳石根部!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的溶洞里格外清晰!
“什么声音?!”那瘦小跟班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头,火把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那根断裂下坠的钟乳石照去。
就在他转头、重心下意识后移的瞬间,陆尘动了!
他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没有攻击,只是在那跟班后撤的脚后跟与那片湿滑苔藓接触的刹那,用手中的钢钎尖端,在他持火把的手腕上狠狠一戳!
“啊!”
剧痛让那跟班惨叫一声,火把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弧线,恰好滚落到那片苔藓区域。
而他自己,则因为脚下一滑,手腕剧痛,身体彻底失去平衡,惊叫着向后仰倒!
“噗通!”
他重重摔在苔藓上,后脑勺磕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哼都没哼一声,便直接晕了过去。那滚落的火把,点燃了苔藓附近一些干燥的菌类和朽木,腾起一小片呛人的烟雾和微弱的火苗。
“猴子!怎么回事?!”
“妈的,有埋伏!”
王五和另一个壮硕跟班的惊呼声从不同方向传来,脚步声急促地朝着火光和烟雾处聚集。
陆尘早已再次隐入黑暗,如同融化的冰雪,不留痕迹。他冷冷地看着王五和另一人手忙脚乱地扑打着突然燃起的火苗,检查着昏迷同伴的状况。
“是那小子!肯定是他搞的鬼!”王五气急败坏地吼道,举着火把四处乱照,但溶洞黑暗,石笋林立,哪里还有陆尘的影子?
恐惧,开始在他们心中蔓延。未知的黑暗,同伴诡异的倒下,让他们的勇气迅速消退。
“王……王哥,这地方邪门,要不……我们先上去?”壮硕跟班声音发颤地提议。
“上去?上去喝西北风吗?”王五眼神凶狠,但闪烁不定,显然也在犹豫。他咬了咬牙,“那小子肯定得了宝贝,不能放过他!我们两个一起,别分开!”
两人背靠着背,举着火把,如同惊弓之鸟,开始更加谨慎地搜索。
陆尘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动向,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他注意到,在溶洞的侧后方,靠近那些残破建筑轮廓的方向,地面似乎有些不同,那里的能量“线”更为紊乱,而且……隐隐有微弱的排斥感。
他心中一动,有了新的计划。
他再次悄无声息地移动,绕到王五两人的侧前方。这一次,他没有攻击,而是从怀中掏出那块黑曜铁精,故意在火把光芒能隐约照到的边缘区域,让那幽青的光芒闪烁了一下,然后迅速收回,朝着那片能量紊乱的区域快速遁去。
“光!那边有光!”壮硕跟班眼尖,立刻指着陆尘消失的方向大叫。
“是宝贝!追!”王五的贪婪瞬间压倒了恐惧,两人不疑有他,立刻朝着那个方向追去。
陆尘在前方引路,他控制着速度,既不让王五他们跟丢,又不让他们真正追上。他巧妙地利用地形,时而绕过一根巨大的石笋,时而跳过一条浅浅的地下溪流,始终将自己隐藏在王五火把光芒的盲区里。
很快,他们来到了那片能量紊乱的区域。
这里的地面不再是天然的岩石,而是铺着残破的巨大石板,石板上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奇异花纹。前方,是一座半坍塌的石质殿宇的入口,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一股古老、沧桑、带着淡淡威压的气息从殿内散发出来。
而在入口处的几块石板之间,陆尘的因果之眼清晰地“看”到,那里布置着一个极其隐蔽、能量几乎耗尽、但尚未完全失效的残缺禁制!几条代表危险和束缚的暗红色“线”,在那里微弱地闪烁着。
就是这里了!
陆尘猛地加速,身形如电,险之又险地擦着那个残缺禁制的边缘,冲入了石殿的黑暗之中。
“他进去了!快!”王五见状,哪里肯放过,想也不想就带着跟班冲了上来。
就在两人踏足那几块特定石板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起!
地面上那些模糊的花纹骤然亮起微弱的红光,几条暗红色的能量锁链如同毒蛇般从石板下激射而出,瞬间缠绕住了王五和那壮硕跟班的双脚!
“什么东西?!”
“我的脚!动不了了!”
两人惊恐地大叫,奋力挣扎,但那能量锁链看似微弱,却异常坚韧,将他们死死禁锢在原地。更让他们骇然的是,体内的微薄元气,正被那锁链缓缓吸走!
“是禁制!这鬼地方有禁制!”王五终于反应过来,面如土色,绝望地嘶吼。
陆尘站在石殿入口内的阴影中,冷冷地看着在禁制中徒劳挣扎的两人。他没有丝毫怜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若不是他拥有因果之眼,提前看破禁制,此刻被困住的就是他自己。
他没有理会两人的咒骂和求饶,转身,面向石殿内部。
因果之眼的视野中,石殿内部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到处都是倒塌的石柱和碎裂的雕像,一片破败。但在深处,似乎有一个相对完整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几件物品,散发着比黑曜铁精还要隐晦,但却更为精纯的能量波动。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但他没有贸然前进。因果之眼仔细地扫视着前方地面、墙壁、穹顶。果然,在通往石台的路径上,还零星分布着几个同样残缺、但并未完全失效的小型禁制,如同隐藏在尘埃下的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代表危险的“线”,如同在雷区中行走,一步步朝着石台靠近。
身后,王五和那跟班的咒骂声渐渐变成了无力的呻吟,最终彻底沉寂下去。禁制不仅困住了他们,似乎连他们的声音也一并吞噬了。
陆尘没有回头。
他终于走到了石台前。
石台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上面放着三样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的、非金非木的黑色盒子;一枚颜色暗淡、布满裂纹的玉简;还有一柄锈迹斑斑、只剩半截的断剑。
他的目光,首先被那黑色盒子吸引。因果之眼反馈的信息显示,这盒子的材质极为特殊,能隔绝探测,内部似乎封存着某种极为精纯而温和的能量本源。
他伸出手,拂去盒子上的灰尘,轻轻将其打开。
盒内没有耀眼光芒,只有一团拳头大小、如同液态星光般缓缓流动的、乳白色的灵液。一股难以言喻的、蕴含着勃勃生机与纯净灵气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让他浑身毛孔都不由自主地张开,贪婪地吸收着这逸散的灵气。
“这是……地脉灵髓?!”陆尘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地脉灵髓,乃大地精华所聚,蕴含最本源的生机与灵气,是洗筋伐髓、修复暗伤、夯实道基的无上圣品!其价值,远非黑曜铁精可比!
有了它,他重塑道基的希望,将大大增加!
他强忍着立刻将其吸收的冲动,盖好盒子,珍而重之地贴身收好。然后,他拿起了那枚布满裂纹的玉简。
神识微微探入(尽管灵根被废,但最基础的神识运用尚存一丝),一股庞杂而残缺的信息涌入脑海。
《戊土镇岳功》(残)……阵法初解(残)……遗迹构造图(残)……
这玉简记载的,似乎是此地原主人修炼的功法、阵法心得,以及这片遗迹的部分地图!虽然残缺不全,但其中蕴含的知识,对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宝藏!尤其是那《戊土镇岳功》,乃是极为高深的土属性功法,正与他得到的黑曜铁精、地脉灵髓属性相合!
最后,他看向那半截断剑。因果之眼反馈,这断剑材质不凡,但灵性已失,更像是一件纪念品。
他将玉简和断剑也一并收起。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盘膝坐在石台上,目光扫过这残破的石殿。
地脉灵髓必须尽快使用,以免灵气流失。而这里,暂时看来是安全的。
他再次打开盒子,看着那团乳白色的灵髓,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是时候,尝试触碰那早已死寂的丹田了。
他小心翼翼地引出一缕细若游丝的灵髓,按照玉简中《戊土镇岳功》残篇记载的最基础行气法门,尝试着将其导入经脉,导向丹田。
灵髓入体,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暖流瞬间散开,滋养着他干涸破损的经脉,连肩头的伤口都传来一阵麻痒之感。
然而,当这缕暖流终于触及到那如同顽石般沉寂的丹田时——
一股针扎般的剧痛猛地传来!
那死寂的丹田,竟产生了一股微弱的、但却异常顽固的排斥力!
果然不行吗……陆尘心中一沉。
但就在他准备放弃之时,怀中的黑曜铁精,似乎受到地脉灵髓气息的牵引,微微震动了一下,散发出一股精纯的土属性灵气。
陆尘福至心灵,立刻分出一缕神识,引导着黑曜铁精散发出的土属性灵气,混合着地脉灵髓的生机之力,再次尝试冲击丹田。
这一次,排斥力似乎减弱了一丝!
有效!
陆尘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他不再急躁,开始耐心地、一遍又一遍,用这混合后的灵气,如同水滴石穿般,冲刷、浸润着那死寂的丹田壁垒。
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
但他能感觉到,那坚冰,正在一丝丝地融化。
希望,从未如此真切。
在这黑暗的地下遗迹,于绝境之中,他终于抓住了第一缕,重塑道基的曙光!
而石殿之外,那吞噬了王五二人的禁制,红光正渐渐黯淡下去,最终彻底归于平静,只留下两具形容枯槁、死不瞑目的尸体。
溶洞,重归死寂。
唯有地下河,不知疲倦地流淌着,见证着这地底深处,悄然发生的蜕变与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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