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吾卫衙署校场。
校场上旌旗招展,兵器架寒光闪闪。
平日里分散各坊各门的同僚们,难得齐聚一堂,校场四周人头攒动,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考核不仅是晋升之阶,更是男儿展示勇武、赢得同袍敬重的好机会。
各队人马各自围拢,当然也少不了吹嘘议论。
“瞧见没?那边那个大高个,是我们队新来的,力能扛鼎,上次永嘉坊那起纠纷,他一个人就镇住了场子!”
“哼,力气大有什么用,考核讲究的是综合技艺,我们队的老张,那可是追踪的好手,上月西市那起窃案,就是他顺着蛛丝马迹破的。”
“要说箭法,还得看我们队正,百步穿杨不敢说,八十步内箭无虚发,那是十拿九稳。”
“吹嘘什么,弓马场上,可不是光靠嘴皮子,今日且看真章!”
王澈置身于这喧闹之中,听着同僚们的吹嘘与比较,手心已经微微沁出汗水。
虽然他对自己平日的练习有信心,但临场较技,关乎晋升机会和自身颜面,说不紧张才是假的。
终于,轮到他上场考核弓马骑射。
王澈深吸一口气,稳步走到指定位置,翻身上马,控缰疾驰,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习惯性地用手指捻过箭羽,确保平整。
接着,他伸手去试弓弦,准备开弓搭箭。
然而,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张由卫里统一配发的长弓,因常年使用,弓臂已有细微的磨损,细摸之下,能感到几处细微磨损,弓臂的弹性也略显滞涩,显然是使用频繁且养护不佳的旧弓。
王澈不禁叹了口气。
金吾卫虽肩负要职,但底层兵卒的器械损耗最大,补给不及时也是常事,能用都已算不错,哪敢奢求精良?
这等制式装备,平日操练尚可,一到紧要关头,便易出纰漏。
此刻也容不得王澈挑剔或更换,他只能凝神静气,更加专注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姿势,全神贯注,凭借经验和手感,努力抵消这旧弓带来的不利影响。
他双腿微沉,稳住下盘,双臂缓缓用力,将那略显松弛的长弓渐渐拉开,目光紧紧锁住了远处的箭靶。
校场上的喧嚣仿佛在那一刻远去,只剩下他和手中的弓,以及远处的目标。
成败与否,就在此一举。
校场之上,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
“嗖——!”
王澈控马疾驰,引弓搭箭,接连三箭,虽因弓弦磨损、箭矢老旧,未能尽数命中靶心,却也稳稳地扎在了靶上,成绩应当位列中上。
他心中并无多少欣喜,反而感到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放眼望去,金吾卫中确实藏龙卧虎。
有像他这般的寒门子弟,更有不少是勋贵子弟,这些二世祖们,或许品性不一,但自幼有名师指点,弓马娴熟,装备精良,骑的是高头骏马,用的是强弓利箭,此刻在场中驰骋,箭无虚发者大有人在。
与他们相比,王澈深知自己的差距不仅仅在天赋,更在资源。
这些勋贵子弟丝毫不需要考虑晋升的压力,说不定明年就会有人成为新的中郎将,但自己想要在明年的大考中脱颖而出,就必须付出更多倍的努力。
“下一组,准备!”旁边的高喊声打断了王澈的思绪。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名年轻卫卒所骑的枣红马,不知为何受惊,发出一声长嘶。
那匹枣红马突然在场中狂奔乱窜,完全不理会骑手的控缰,时而人立而起,时而尥蹶子。
马上的年轻卫卒吓得脸色煞白,死死抱住马颈,身体在鞍上剧烈摇晃,眼看就要被甩落下来。
他口中不断发出“吁吁”的安抚声,但那马儿已然受惊,根本不听使唤,反而更加狂躁地甩头扭身。
场面一时混乱,周围的兵卒纷纷避让,有好几人险些被冲撞。
“拦住它!快拦住惊马!”负责督考的齐郎将厉声喝道,脸色铁青。
若是在考核中闹出人命,他难辞其咎。
然而,周围的兵卒们却面面相觑,犹豫不前。
寻常人都知道,马受惊后力大无穷,冲撞起来十分危险,贸然上前拦截,很可能被撞伤踢伤,更何况这是一匹军中的高头大马,比寻常的马还要厉害得多。
再者,这马是卫里配发的官马,若是在强行制服过程中,伤了甚至死了,追究起来,谁动手谁可能就要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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