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天际最后一点余晖被夜色吞没,宫灯次第亮起,映照着汉白玉阶上匆忙来往的人影。
九公主遇刺身亡的消息是在酉时三刻传入宫中的。
皇帝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瓷片与滚烫的茶水四溅。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齐刷刷跪倒,无人敢抬头。
“查。”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如寒冰刺骨,“皇室血亲被害,朕要一个交代。”
翌日早朝,圣旨下达:锦衣卫与刑部联合缉捕,七日之内必破此案。
顾砚辞作为待定罪人员,由七皇子带回京城。
被押解回京那日,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他挺直着背脊走在官道上,步行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
随行的林若瑶小步跟着,雪花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不得不举起手轻轻拂开。
瞧见了她动作的顾砚辞误以为她在擦眼泪,牵起了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常年习武的镇北将军,即使在冬日,身体也像个暖炉一般。
林若瑶贪恋他掌心的暖,下意识靠过去,仰着白皙透亮的小脸,小声道:“嗯,我在家等你回来。”
回京途中,虽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但得七皇子照拂,林若瑶小日子过得并不赖。
乾清宫内,炭火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顾爱卿,”皇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听不出情绪。
“朕待你不薄,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皇帝将一枚腰牌掷到他面前,“这是从刺客据点搜出的,你作何解释?”
那枚青铜腰牌上,清晰地刻着“镇北”二字,边缘已被烟火熏黑,是镇北军的标识。
不等顾砚辞回答,工部侍郎王令贤已出列躬身:“陛下,经工部查验,此腰牌形制、纹样确为镇北军独用,外人难以仿制。”
“陛下,三年前,顾将军曾当廷拒绝与平阳郡主的婚事,如今想来,恐是早有异心!”向来和顾砚辞不对付的礼部尚书李行墨也站了出来。
朝堂之上,窃窃私语声四起。此事关系重大,更多的人是选择明哲保身,垂首不语。
顾砚辞抬眼,目光扫过王、李二人,最终定格在皇帝身上:“陛下,可否容臣一观此腰牌?”
皇帝微微颔首。
太监将腰牌拾起,递到顾砚辞手中。他细细摩挲着腰牌表面,又用手指探了探内侧。
“陛下,此腰牌是假的。”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王令贤厉声道:“顾将军,事实俱在,何必狡辩!”
顾砚辞懒得理会他,只望向皇帝:“陛下,镇北军腰牌有三重防伪,非军中之人绝不知晓。其一,腰牌内侧刻有士兵籍贯编码;其二,腰牌用北疆特有的寒铁铸造,遇火会呈现暗蓝色纹路;其三,寒铁质地特殊,重量较寻常青铜轻上三分。”
他举起手中腰牌:“此腰牌无编码,重量沉手,分明是用普通青铜仿造。”
“取火来。”皇帝下令。
很快,太监端上烛台。顾砚辞将腰牌置于火焰之上,不过片刻,腰牌被熏得乌黑,却无任何暗蓝色纹路显现。
殿内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王令贤额头沁出细密汗珠:“陛下,即便,即便此腰牌有假,也不能证明与顾将军无关,或许是刺客故意为之,混淆视听。”
“王大人此言差矣。”清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见七皇子萧衡已立于殿门处。
“父皇,儿臣有本奏。”七皇子大步走入殿中,跪下行礼,“儿臣近日查办漕运亏空案,顺藤摸瓜,发现扬州城郊铜矿已被万贵妃亲舅掌控,从三年前便私采铜矿,专供伪造军械所用。”
他呈上一本账册:“这是从扬州铜矿查获的账目,上面清晰记载,三月前曾有一批特制青铜运往京城。”
“七皇子慎言!无凭无据,何以污蔑本宫亲舅?”万贵妃脸色骤变。
七皇子不卑不亢:“账册在此,人证也已押解入京,贵妃若觉冤枉,可与他们对质。”
皇帝翻看着账册,面色越来越沉。
顾砚辞与七皇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三年前他拒绝皇室联姻,正是看出万贵妃有意借此拉拢镇北军势力,而今看来,果然所料不差。
“万贵妃。”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作何解释?”
万贵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明鉴,臣妾,臣妾对此一概不知啊。”
皇帝沉默地看着她,又看向殿下的顾砚辞,目光复杂。
五年前,北疆动荡,年仅十九的顾砚辞临危受命,率镇北军死守雁门关,浴血奋战三月,终退敌军。
那一战,他身负重伤,几乎殒命沙场。
而今,这位年轻的将军为着莫须有的罪名跪在殿下接受审问。
“顾卿受委屈了。”皇帝缓缓道,“刺客胆大包天,竟敢构陷边关大将,其心可诛。”
众人刚松一口气,却听皇帝继续道:“然,九公主遇刺案真凶未擒,京中仍有隐患。镇北将军虽洗清刺杀嫌疑,但此案关系重大,需得力之人协查。”
皇帝目光落在顾砚辞身上:“着顾砚辞暂留京城,以禁军副统领之职协助刑部侦办,待真凶落网,再议返防之事。”
顾砚辞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叩首:“臣,领旨谢恩。”
退朝后,顾砚辞与萧衡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多谢殿下出手相助。”顾砚辞轻声道。
萧衡摇头:“我不过是为了查清漕运亏空案,无意中牵出了铜矿之事,可不是专门为了你。”
说话间,两人已至宫门,
宫们外积雪未消,林若瑶踮着脚朝里面张望,一看见顾砚辞的身影,她急忙小跑着迎了上来。
顾砚辞轻轻拂去她发间的细雪,皱着眉问:“为何不去马车里等着?”
小荷跟在身后,急得直搓手:“夫人说在这儿能早一刻见到将军。”
“啧,顾将军好大的福气。”萧衡解下孔雀纹锦裘,就要往林若瑶肩上披,“这般可人的小姑娘冻坏了可就不好了。”
顾砚辞抬手挡开裘衣,抢先一步解下墨狐大氅,动作利落地将人裹成了个雪团子:“微臣的夫人,不必劳烦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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