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霭还没散尽,万神坛的石阶上就落了层薄薄的霜。墨尘抱着那只雪狐“霜尾”蹲在药田边,看着灵曦弯腰侍弄新栽的“醒神草”,忽然指着泥土里冒出的嫩尖喊:“灵曦大人你看!雪化了它就冒出来了!”
灵曦直起身,指尖拂过草叶上的露珠,笑道:“这草最是知时节,雪一融就疯长,像极了某些急着长大的小家伙。”她说着朝墨尘眨了眨眼,惹得小家伙红着脸把脸埋进霜尾的绒毛里——霜尾是墨尘从冰原带来的小兽,此刻正舒服地打着呼噜,尾巴尖的黑毛沾了点泥土,像团沾了墨的雪团。
“阿紫说要教我画‘传讯符’,”墨尘忽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她说画好了就能天天跟师父说话,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云澈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张刚画好的符纸,“你看,这样画弧线,像不像霜尾卷起来的尾巴?”他指尖在符纸上勾勒出柔和的曲线,原本生硬的符文顿时活了起来。
墨尘看得入了迷,伸手去够笔,却被霜尾轻轻咬了口手背——小家伙大概是怕他忘了给自己顺毛。“别闹,”墨尘拍了拍霜尾的头,接过笔时手还在抖,“我、我试试。”
符纸铺开在石阶上,墨尘的小拳头攥着笔,鼻尖几乎碰到纸面。他学着云澈的样子画弧线,可笔尖总像被冻住似的发僵,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倒像霜尾在雪地里踩出的脚印。
“像、像极了!”阿紫从廊下跑过来,举着刚蒸好的蜂蜜糕,“霜尾昨天在雪地里踩的就是这样的印子!墨尘你太厉害啦,这叫‘兽形符’,比规规矩矩的好看多了!”
墨尘的脸瞬间亮了,握着笔的手也稳了些。云澈看着他笔下渐渐柔和的线条,忽然想起终焉传讯里的话——“那孩子总说自己笨,画的符像冰棱子,其实是没见过真正的暖罢了”。此刻阳光透过雾霭落在符纸上,把那些歪扭的线条染成了金红色,倒真比刻板的符文多了几分灵气。
雷千绝扛着捆柴火从山下回来,老远就喊:“小墨尘!你师父寄东西来了!”他把个沉甸甸的木盒放在石桌上,盒盖一打开,里面滚出十几个裹着棉絮的雪麦饼,还有个冰玉小瓶,“终焉说这是‘凝露’,让你滴在符纸上,画出来的符能带着冰原的寒气,夏天用正好。”
墨尘捧着冰玉瓶,指尖都在发颤。瓶身上刻着细密的冰纹,是终焉亲手雕的——他认得那纹路,师父总在药田边的石头上刻这个,说能聚灵气。“师父说……说什么了吗?”
“没说啥,就让你好好学画符,别总惦记着往回跑。”雷千绝拿起个雪麦饼,咬得“咔嚓”响,“不过他让我捎句话,说万神坛的醒神草要是长好了,分他点种子,冰原的土说不定也能种活。”
“能活!肯定能活!”墨尘立刻点头,眼睛比瓶里的凝露还亮,“灵曦大人说,只要用心养,哪里的土都长得出好东西!”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张叠了三层的符纸,“这是我画的‘生长符’,雷大叔你帮我寄给师父好不好?我觉得……它好像有点用,昨天浇了符水的醒神草,今天就冒尖了!”
雷千绝接过符纸,展开一看,忍不住笑出声:“这符上的小人儿是你吧?举着个小水壶,还挺像!行,我让信使捎去,保证你师父收到时,雪麦饼还热乎着。”
灵曦走过来,往墨尘手里塞了块蜂蜜糕:“先垫垫肚子,等会儿月瑶阿姨教你做‘符水糕’,把凝露掺在面里,画符的时候吃一块,线条保管更顺。”
“真的吗?”墨尘啃着糕,眼睛瞪得溜圆。霜尾也凑过来,用头蹭他的手腕,大概是闻到了蜂蜜香。阿紫蹲下来挠着霜尾的下巴,笑道:“当然是真的!月瑶阿姨的符水糕可是有魔力的,我上次吃了,画的‘镇兽符’都能让雷大叔的坐骑乖乖听话呢!”
正说着,月瑶挎着竹篮从厨房出来,篮里的蒸笼冒着白汽,香气漫了满坛:“符水糕好啦!墨尘快来,刚出锅的,蘸着凝露吃最灵!”
墨尘跑过去时差点绊倒,霜尾“嗖”地窜到他前面,尾巴翘得老高,像是在为他开路。蒸笼掀开的瞬间,白汽里混着蜂蜜和艾草的香,糕体白白胖胖,上面还印着小小的符纹——是月瑶用枣泥点的,像极了墨尘画的歪扭符文。
“蘸这个。”月瑶往小碟里倒了点凝露,“你师父说这凝露能安神,掺在面里画符不手抖,滴在符纸上还能让符文发光呢。”
墨尘小心翼翼地蘸了点凝露,咬了口糕,眼睛瞬间眯成了月牙:“比冰原的雪枣还甜!”他含糊着说,“霜尾也想吃!”说着掰了小块递到雪狐嘴边,小家伙嗷呜一口叼住,跑到廊下晒太阳去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云澈在坛边的老槐树下铺了张竹席,教墨尘画“传讯符”。“你看,”他握着墨尘的手,引着笔在符纸上走,“这里要拐个弯,像给霜尾顺毛时的弧度,太直了灵气就跑了。”
墨尘的手腕被他握着,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笔杆传来的轻微震动。符纸上的线条渐渐流畅起来,不再像冰棱子,倒像溪水流过石头的曲线。“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师父说传讯符要写收信人的名字,我能不能……能不能画个小狐狸代替呀?师父认得霜尾的样子!”
“当然可以。”云澈笑着点头,“符是死的,人是活的,画什么不重要,心意到了就行。”
墨尘立刻在符纸角落画了只歪脑袋的小狐狸,尾巴尖特意点了个黑点——那是霜尾的标志。他举着符纸给阿紫看,阿紫正帮月瑶晒草药,闻言跑过来拍手:“太像了!终焉大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快试试能不能传出去!”
墨尘学着云澈的样子,往符纸上呵了口气,又滴了滴凝露。符纸忽然亮起淡淡的蓝光,像裹了层冰雾,然后“嗖”地飞了出去,朝着冰原的方向飘去。“成了!”他蹦起来抱住霜尾,小家伙被他勒得直蹬腿,却没真的咬他。
雷千绝恰好从外面回来,肩上扛着捆带露的柴,见状笑道:“小屁孩运气不错!想当年我第一次画传讯符,符纸直接烧了,还燎了半撮胡子!”他放下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喏,你师父托人捎的‘冰线’,说你画符总把纸戳破,用这个穿针,能练手稳。”
墨尘捧着那卷亮晶晶的冰线,像捧着什么宝贝。冰线是冰原特产,比发丝还细,却韧劲十足,终焉说穿一百次针,画符的手就稳了。“谢谢雷大叔!”他仰着脸笑,阳光落在他脸上,像撒了把金粉。
傍晚时分,墨尘的传讯符飞了回来,上面沾着点雪粒,还画了只简笔画的药锄,旁边写着行小字:“符上的小狐狸很精神,药田的雪麦喝了符水,冒了半寸高。”墨尘捧着符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念着念着眼睛就红了——师父虽然没说想他,可画的药锄比上次传讯里的直了不少,他认得,那是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画的样子。
“师父说雪麦长高了!”他举着符纸跑去找灵曦,“灵曦大人你看!是不是我的符起作用了?”
灵曦看着符纸上的药锄,笑着点头:“是呀,我们的墨尘长大了,画的符能帮师父干活了。”她从药田摘了朵紫色的“信草”,别在墨尘衣襟上,“这个送给你,下次画传讯符时夹在里面,你师父就知道万神坛的花开了。”
墨尘摸着衣襟上的信草,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他以前总觉得冰原的雪最暖,现在才发现,万神坛的阳光、蜂蜜糕的甜、还有大家的笑声,是另一种暖,像雪化后钻进泥土的嫩芽,悄悄就长满了心。
夜深了,墨尘躺在艾草垫上,霜尾蜷在他脚边打呼噜。他摸出那张回来的传讯符,借着月光看上面的药锄,忽然想起云澈说的话——“心意到了就行”。他拿起笔,在符纸背面画了个小小的万神坛,坛顶飘着串灯笼,每个灯笼里都画了个小人:雷大叔举着斧头,月瑶阿姨捧着药罐,阿紫姐姐挥着符纸,灵曦大人站在药田边,云澈大人正低头教他画符……最后,他在最角落画了只雪狐,尾巴尖的黑点特别亮。
“这样师父就知道,我在这里很好啦。”他小声对自己说,把符纸叠成小方块,塞进枕下。窗外的月光落在枕头上,像撒了层薄雪,却一点都不冷。
第二天一早,墨尘被霜尾的叫声吵醒。小家伙正扒着窗户往外看,只见坛外的小路上,跑过来个背着行囊的身影,行囊上挂着的铃铛“叮铃叮铃”响——是终焉派来的信使,手里还捧着个木盒。
“墨尘小少爷,”信使笑着行礼,“终焉大人说,这是给您的‘暖符笔’,用冰原的‘灵狐毛’做的,画符不打滑。”
墨尘接过笔,笔杆温润,笔尖软而有韧,正是他上次传讯时念叨的“总把笔握滑了”。他忽然捂住嘴,怕哭出声来——师父什么都记得。
霜尾在一旁“嗷呜”叫了两声,像是在替他高兴。远处,云澈和灵曦正站在药田边看着他,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裹了层金纱。阿紫举着刚画的“喜符”跑过来,符纸上画了堆笑脸,每个脸上都画了颗星星。
“墨尘你看!终焉大人肯定也收到我的喜符了!”阿紫笑得眼睛都没了,“以后我们天天画符,让冰原和万神坛,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墨尘握着暖符笔,看着符纸上渐渐成形的小狐狸,忽然觉得,冰原的雪和万神坛的阳光,原来可以融在一起,像这笔下的线条,又冷又暖,却都是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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