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外,夜雨淅沥,敲打着残破的窗棂,如同为皇城内的惨剧奏响哀歌。庙内,火光跳跃,映照着阿梨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她手中的玄铁令牌冰冷刺骨,却仿佛在她掌心燃烧。
老兵看着她眼中那簇绝不认输的火焰,深知再劝无用,沉沉叹了口气:“既然姑娘决意如此……老夫这条命是将军给的,便陪姑娘赌这一把!只是,皇城天牢乃龙潭虎穴,强攻无异送死,需得从长计议,周密安排。”
阿梨重重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和悲伤救不了将军,她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和智慧。
她迅速擦干眼泪,目光锐利地看向老兵:“老伯,请您立刻联系所有能联系上的影卫,将他们分批悄然聚集到城外我们之前设定的几个秘密据点。记住,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行动务必隐秘。”
“是!”老兵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丫头,关键时刻竟有如此决断和条理。
“我们需要知道天牢内部的确切布局、守卫换班时间、将军被关押的具体位置以及……他现在的状况。”
阿梨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沈玠昔日教导的种种知识和此刻的危机结合,“我们需要人手,需要情报,还需要一个能混进天牢或者接近能进入天牢之人的身份。”
她看向老兵:“老伯,您在京中多年,可知如今的天牢守卫统领是谁?可有办法接近?”
老兵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现任天牢统领是赵莽,此人是皇帝的心腹走狗,为人贪婪好色,但对皇帝极其忠心,从他那里下手恐怕难如登天。不过……他有个副手,名叫王琨,此人倒有些不同,据说曾是边军老兵,因伤退役后才托关系谋了这天牢的差事,平日里对赵莽的某些做派似乎颇有微词,或许……可以从此人身上寻找突破口。”
“王琨……”
阿梨默念着这个名字,将其牢牢记在心里,“好,想办法查清他的底细、喜好、每日行踪。或许……我们能找到打动他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日,阿梨如同隐藏在暗处的蜘蛛,开始小心翼翼地编织着她的营救之网。她与老兵分头行动,利用沈玠留下的资源和影卫们多年潜伏的渠道,悄无声息地收集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她不再是那个只需要听从命令的小丫鬟,而是成为了这个庞大而危险行动的实际策划者和核心。
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关乎无数人的生死,包括将军的。
巨大的压力让她迅速褪去了最后一丝稚嫩,眼神变得沉静而锐利,偶尔流露出的锋芒,竟与沈玠有几分神似。
通过多方打探,他们得知沈玠被关押在天牢最底层的死囚室,由皇帝亲卫和天牢精锐共同看守,戒备森严至极。
皇帝似乎有意折磨他,并未用重刑,但太医的“诊治”本身就带着羞辱和痛苦。消息来源隐晦地提及,将军情况很不好,但求死不能。
每多听一句,阿梨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下,但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拳,将所有情绪压入心底,转化为更冰冷的决心。
关于副统领王琨的信息也逐渐清晰起来。
此人确实曾是边军悍卒,作战勇猛,因腿部旧伤复发无法再适应边关苦寒才回了京城。
他为人还算正直,家中有一老母卧病在床,需要大量钱财购买珍贵药材续命,这或许是他唯一的弱点,他每日申时下值后,会固定去一家名为“回春堂”的药铺为母亲抓药。
机会来了。
这一日,申时刚过,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王琨如同往常一样,从“回春堂”出来,手里提着几包药,眉头紧锁,显然药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一条相对僻静的回家小巷。
刚拐进巷口,一个带着帷帽、身形瘦弱的女子似乎不小心滑了一下,撞到了他身上,手中的篮子掉在地上,里面的针线碎布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军爷!”女子连忙道歉,声音怯怯的,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去捡东西。
王琨皱了皱眉,并未责怪,也弯腰帮她去拾。
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那女子极快地将一个沉甸甸的、毫不起眼的旧钱袋塞进了他装药的提袋夹层里,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女子捡好东西,再次道歉后,便匆匆低头离开了,仿佛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王琨并未立刻察觉异样,直到回家后为母亲煎药时,才发现提袋里那个多出来的钱袋。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袋金叶子,足够他母亲大半年的药费!而金叶子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只有简短的两句话:
“将军蒙冤,忠良受辱。盼义士心存旧情,指条明路。三日后酉时,城外土地庙,静候佳音。若无意,金叶子尽可留下,只当从未发生。”
没有落款,字迹娟秀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
王琨拿着那张纸条和沉甸甸的钱袋,脸色变幻不定,手指微微颤抖。
他看向病榻上昏睡的老母,又想起天牢里那个曾经在边关叱咤风云、如今却沦为阶下囚任人折辱的将军,心中如同沸水般翻腾。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滔天大罪,一旦被发现,便是抄家灭族。
可是……
那些金叶子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良心上。那句“将军蒙冤,忠良受辱”,更是戳中了他内心深处不曾磨灭的军人的血性和对忠义的认知。
他一夜未眠。
三日后,酉时,城外破旧的土地庙。
阿梨和老兵早已隐藏在暗处,心中忐忑不安。他们是在赌,赌王琨心中残存的忠义和那份孝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一个穿着斗篷、遮住面容的高大身影,冒着雨,步履有些迟疑地出现在了土地庙门口。
正是王琨。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一咬牙,迈步走了进来。
阿梨从阴影中走出,摘下了帷帽,露出清丽却带着不容置疑决心的脸庞:“王副统领,你终于来了。”
王琨看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小姑娘,眼中闪过极大的惊讶,但随即看到她眼中的光芒和那份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又收敛了轻视之心。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王琨的声音干涩,带着警惕。
“救沈将军出来。”
阿梨直言不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们需要天牢最底层的详细布防图、守卫换班的确切时间、以及……能让我们的人混进去的办法。”
王琨倒吸一口冷气,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让他心惊肉跳:“你们疯了!那是天牢!就算有布防图,也不可能把人救出来!”
“事在人为。”
阿梨的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将军于国有功,于民有恩,不该受此屈辱!王副统领,你曾是军人,当知忠义二字!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国之柱石被昏君如此折辱残害吗?!更何况,将军若能重获自由,绝不会亏待于你,你母亲的病,也必将得到最好的医治!”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着王琨的内心。他脸色挣扎,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最终,他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又想起病榻上的老母和那袋救急的金叶子,猛地一跺脚,压低了声音:“好!我帮你们!但我只能提供布防图和换班时间,如何混进去,能否成功,全靠你们自己!而且,一旦事败,我绝不会承认与你们有任何关系!”
“足够了!”
阿梨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多谢王副统领深明大义!”
王琨不再多言,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小小的、绘制精细的绢布,塞给阿梨:“这是布防图和换班时间,你们只有一次机会,下次换防在五日后子时,那时守卫最为疲惫松懈,或是你们最好的机会!记住,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窗口!”
说完,他不敢再多停留,拉紧斗篷,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雨夜之中。
阿梨紧紧攥着那张犹带着王琨体温的绢布,仿佛握着通往希望的唯一钥匙。
她转向老兵,眼神亮得惊人:“老伯,立刻召集所有影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营救沈玠的计划,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第一丝微弱的曙光。而更大的危险和挑战,也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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