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上林苑,繁花似锦,暖风熏人。朱红宫墙蜿蜒曲折,将满园春色圈入皇家禁地,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远处的御花园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溪流潺潺,鸟鸣啾啾,一派雍容华贵的景象。今日是宫中举办赏花宴的日子,京城各勋贵世家的公子小姐们齐聚于此,衣香鬓影,笑语盈盈,既是一场春日雅集,更是一场暗藏机锋的社交博弈。
凌燕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入上林苑的侧门,青黛扶着她走下车,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凌燕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绣折枝寒梅的襦裙,裙摆曳地,绣线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头上仅簪着一支素银梅花簪,耳边坠着两颗圆润的珍珠耳坠,妆容淡雅,却难掩清丽脱俗的气质。这是她精心设计的装扮,既符合嫡女的身份,又不会太过张扬,恰好能避开不必要的锋芒。
“小姐,您看那边,国公府的李小姐和吏部尚书家的王小姐都到了,她们身边围着不少人呢。” 青黛低声提醒道,顺着她指的方向,凌燕看到不远处的牡丹花丛旁,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女正簇拥着两位容貌出众的女子,其中一位正是上次在国公府赏花宴上故意刁难她的李小姐。
凌燕淡淡颔首,并未上前凑热闹,而是带着青黛朝着设宴的澄瑞亭走去。沿途的美景并未让她放松警惕,她知道,今日的赏花宴看似平和,实则危机四伏。柳氏的远房表姐赵婕妤在宫中颇得圣宠,定会借着这次宴会给她使绊子,而那些平日里与柳氏交好的贵女们,也不会放过这个打压她的机会。
澄瑞亭位于御花园的中心位置,亭内摆放着几张圆桌,桌上早已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和鲜果,旁边还设着琴案和画架,显然是为待会儿的才艺展示做准备。亭外的空地上,几位皇子和大臣子弟正围在一起谈笑风生,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陆续到来的贵女们,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
凌燕刚走到亭边,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哟,这不是永宁侯府的凌大小姐吗?怎么来得这么晚?莫非是舍不得离开侯府,怕我们这些人怠慢了你?” 说话的是户部侍郎家的千金孙小姐,她与凌薇素来交好,之前也多次跟着凌薇一起欺负原主。
凌燕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孙小姐,语气淡然:“孙小姐说笑了,府中琐事缠身,耽误了些时辰,还望各位海涵。倒是孙小姐,今日打扮得如此明艳,想来是为了在宴会上拔得头筹吧?”
孙小姐脸上一红,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襦裙,本想吸引众人的目光,却被凌燕一句话点破,显得有些刻意。她恼羞成怒地说:“凌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能好好打扮自己吗?不像有些人,穿得这么素净,怕是府里拿不出好料子了吧?”
周围的贵女们纷纷窃笑起来,目光落在凌燕的衣服上,带着几分讥讽。青黛气得脸色发白,正要上前反驳,却被凌燕抬手拦住。凌燕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平静:“穿衣打扮,贵在舒心得体,而非一味追求华丽。我倒是觉得,孙小姐这身红裙虽然艳丽,却与这满园春色有些格格不入,反而显得有些俗气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笑声瞬间停了下来。孙小姐的脸色变得铁青,指着凌燕,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凌大小姐说得有理,穿衣之道,本就因人而异,舒心自然最好。孙小姐,你也别生气了,我们还是赶紧入席吧,免得待会儿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来了,我们还站在这里争论,失了体统。”
说话的是太傅之女苏清月,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襦裙,气质温婉,待人谦和,在京城贵女圈中口碑极好。苏清月的出面,既化解了尴尬,又给了孙小姐一个台阶下。孙小姐哼了一声,狠狠瞪了凌燕一眼,转身跟着苏清月走进了澄瑞亭。
凌燕对苏清月微微颔首,以示感谢。苏清月回以一笑,目光中带着几分欣赏。两人并肩走进亭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皇后娘娘和几位嫔妃在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气氛瞬间变得庄重起来。
皇后娘娘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凤袍,头戴凤冠,容貌端庄,气质雍容。她身边跟着的,正是柳氏的远房表姐赵婕妤。赵婕妤穿着一身粉色的宫装,容貌姣好,眼神却带着几分锐利,目光扫过凌燕时,带着明显的敌意。
“各位卿家子女,不必多礼。” 皇后娘娘的声音温和,“今日春光正好,朕与各位姐妹,还有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起赏花同乐,不必太过拘束。”
众人谢恩落座后,宴会正式开始。宫女们端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和美酒,穿梭在亭内,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花香,令人心旷神怡。席间,皇后娘娘和嫔妃们偶尔会询问几位贵女的近况,或是与她们聊些诗词歌赋,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赵婕妤一直暗中观察着凌燕,见她始终从容不迫,与苏清月相谈甚欢,心中越发不满。她知道,柳氏让她在宴会上给凌燕使绊子,最好能让凌燕出个大丑,彻底败坏她的名声。赵婕妤眼珠一转,笑着对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今日如此良辰美景,光赏花饮酒未免太过单调。不如让这些贵女们展示一下各自的才艺,也好为宴会增添几分乐趣,您看如何?”
皇后娘娘点点头,笑着说:“赵婕妤说得有理,那就让她们各自展示一番吧。谁先来?”
话音刚落,孙小姐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说道:“皇后娘娘,臣女愿意先来!臣女为大家跳一支《霓裳羽衣舞》,还望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品鉴。”
皇后娘娘笑着应允。孙小姐走到亭中央的空地上,随着宫女们奏响乐曲,翩翩起舞。她的舞姿虽然优美,却略显僵硬,缺乏灵动之气,尤其是在这满园春色的映衬下,更显得有些刻意。一曲舞毕,众人纷纷鼓掌,皇后娘娘也随口夸赞了几句,孙小姐得意地看了凌燕一眼,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接下来,又有几位贵女陆续展示了自己的才艺,有弹琴的,有画画的,还有作诗的,虽然各有千秋,却都没能让人眼前一亮。赵婕妤见状,心中暗喜,她看向凌燕,笑着说:“凌大小姐,听闻你是苏夫人的女儿,苏夫人当年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尤擅古琴。不知凌大小姐是否继承了苏夫人的才情,也为我们弹奏一曲,让我们开开眼界?”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凌燕身上,带着几分期待和看热闹的意味。凌燕知道,赵婕妤这是故意刁难她。原主虽然也学过古琴,但技艺平平,而且赵婕妤肯定早就料到她会弹奏古琴,说不定已经在琴上动了手脚。
凌燕起身行礼,语气平静地说:“赵婕妤过奖了,臣女的琴艺浅薄,怕污了各位娘娘和公子小姐的耳朵。”
“凌大小姐太过谦虚了。” 赵婕妤不依不饶,“苏夫人的琴艺冠绝京城,你身为她的女儿,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再说,今日是难得的盛会,你若是不弹奏一曲,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皇后娘娘也笑着说:“凌大小姐,既然赵婕妤都这么说了,你就弹奏一曲吧,朕也想听听苏夫人女儿的琴艺。”
话已至此,凌燕再无推辞的理由。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亭内的琴案前坐下。青黛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她,悄悄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小心。凌燕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
她伸出手指,轻轻拨动琴弦,试了试音。果然,这把琴的琴弦有些松动,而且音色也有些暗沉,显然是被人动过手脚。凌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调整了一下坐姿,闭上眼睛,脑海中回忆起《广陵散》的曲谱。
《广陵散》是中国古代十大名曲之一,曲调慷慨激昂,气势磅礴,充满了傲骨和不屈之气。凌燕前世在大学时曾专门研究过这首曲子,对它的意境和演奏技巧有着深刻的理解。她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弹奏这首曲子,既能展示自己的琴艺,又能表达自己内心的坚定和不屈,让那些想刁难她的人知道,她凌燕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随着凌燕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激昂的琴音瞬间响起。起初,琴声低沉舒缓,如同山涧清泉,缓缓流淌,带着几分宁静和悠远。渐渐地,琴声变得越来越激昂,越来越高亢,如同千军万马,奔腾不息,又如同惊雷阵阵,震撼人心。
亭内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琴音惊呆了。他们从未听过如此激昂的曲子,更没想到,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能弹奏出如此有气势的琴音。皇后娘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赵婕妤的脸色则变得有些难看。
凌燕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着,眼神坚定,神情专注。她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心中的豪情壮志和不屈傲骨,都融入了这琴音之中。琴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时而舒缓,时而急促,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就在这时,凌燕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亭外的角落。那里,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独自坐在石凳上,手中端着一杯清茶,静静地听着她弹奏。男子的容貌俊美绝伦,眉目如画,气质温润如玉,却又带着几分疏离和清冷。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正专注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欣赏和探究。
凌燕的心中微微一动 —— 这个男子,正是七皇子萧景珩。她之前在舅舅沈从安的口中听说过他,知道他是先帝的第七子,母妃早逝,在宫中备受冷落,平日里深居简出,喜好书画,与世无争。可此刻,从他的眼神中,凌燕却看到了与传闻中不同的东西 —— 那是一种隐藏在温润外表下的锐利和坚韧,一种与她相似的,不甘于平凡的傲骨。
萧景珩似乎察觉到了凌燕的目光,微微颔首,对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而柔和,却又带着几分神秘。凌燕的心跳微微加速,连忙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弹奏。
琴音继续在亭内回荡,越来越激昂,越来越悲壮。最后,随着一个响亮的泛音,琴声戛然而止,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亭内一片寂静,众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琴音之中,无法自拔。过了好一会儿,皇后娘娘才率先反应过来,赞叹道:“好!好一曲《广陵散》!凌大小姐的琴艺,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苏夫人当年还要技高一筹!”
其他的嫔妃和贵女们也纷纷附和,夸赞凌燕的琴艺高超。赵婕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也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凌大小姐的琴艺果然名不虚传,让我大开眼界。”
凌燕起身行礼,语气平静地说:“皇后娘娘过奖了,臣女只是侥幸罢了。”
就在这时,萧景珩缓缓站起身,走到亭内,对着皇后娘娘行礼道:“母后,凌大小姐的琴艺确实高超,尤其是这曲《广陵散》,弹奏得慷慨激昂,意境深远,实属难得。儿臣认为,凌大小姐不仅琴艺出众,更有着一颗不屈不挠的傲骨,实在令人敬佩。”
萧景珩的话,无疑是对凌燕的高度肯定。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凌燕身上,带着几分惊讶和好奇。他们没想到,一向与世无争的七皇子,竟然会主动为凌燕说话。
皇后娘娘笑着说:“景珩说得有理。凌大小姐,你不仅琴弹得好,更有这份傲骨,实属难得。朕今日就赏赐你一支玉笛,希望你日后能继续精进琴艺,为我大靖增添更多的才女佳话。”
凌燕谢恩接过玉笛,心中暗暗感激萧景珩。她知道,萧景珩刚才的一番话,不仅帮她化解了赵婕妤的刁难,更让她在众人面前树立了良好的形象。
赏花宴继续进行,凌燕却无心再参与那些贵女们的谈笑风生。她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萧景珩刚才的眼神和笑容。她能感觉到,萧景珩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的温润外表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城府和野心。而他对她的欣赏,也绝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琴艺。
宴会接近尾声时,凌燕借口更衣,悄悄离开了澄瑞亭。她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刚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径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凌大小姐,请留步。”
凌燕转过身,看到萧景珩正站在不远处,朝着她走来。她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行礼道:“见过七皇子殿下。”
萧景珩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说道:“凌大小姐不必多礼。刚才在宴会上,你的琴弹得很好,尤其是那曲《广陵散》,深得其中精髓。”
“殿下过奖了。” 凌燕语气平静地说,“臣女只是喜欢这首曲子的意境罢了。”
“哦?” 萧景珩挑眉,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不知凌大小姐喜欢这首曲子的什么意境?是它的慷慨激昂,还是它的不屈傲骨?”
凌燕抬起头,迎上萧景珩的目光,语气坚定地说:“两者皆有。在臣女看来,人生在世,就应该像这首曲子一样,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和挫折,都要保持一颗不屈不挠的心,坚守自己的信念和底线。”
萧景珩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点了点头:“凌大小姐说得好。人生在世,确实应该如此。只可惜,世人大多趋炎附势,随波逐流,能够坚守本心,保持傲骨的人,实在太少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凌大小姐在侯府的处境,我略有耳闻。柳氏母女对你百般刁难,你却能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一次次化险为夷,这份坚韧和果敢,实属难得。”
凌燕心中一惊,没想到萧景珩竟然知道她在侯府的事情。她警惕地看着他,说道:“殿下说笑了,臣女只是运气好罢了。”
“运气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实力和智慧。” 萧景珩看着她,眼神真诚,“凌大小姐,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如今朝堂局势复杂,侯府也面临着诸多挑战,你一个女子,独自支撑,想必很不容易。”
凌燕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萧景珩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是单纯的同情,还是另有所图?
萧景珩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微微一笑,说道:“凌大小姐不必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有才华、有傲骨的女子,不应该被埋没。如果你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以来找我。”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墨玉棋子,递给凌燕:“这是我的信物,你若是有需要,可持此棋到城南棋社一寻。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很好的盟友。”
凌燕看着手中的墨玉棋子,棋子温润光滑,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 “景” 字。她抬起头,看向萧景珩,眼神中带着几分犹豫和探究。她知道,萧景珩的这番话,意味着她将卷入一场更加复杂的权力斗争之中。但她也明白,以她现在的处境,若是能得到萧景珩的帮助,无疑会如虎添翼。
沉思片刻后,凌燕握紧手中的墨玉棋子,对着萧景珩微微颔首:“多谢殿下厚爱。若是日后有需要,臣女定会登门拜访。”
萧景珩笑了笑,说道:“好。时间不早了,凌大小姐还是尽快回宴会上吧,免得让人担心。”
凌燕点点头,转身朝着澄瑞亭走去。走了几步,她回过头,看到萧景珩还站在原地,朝着她的方向眺望。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让他看起来更加温润如玉,却又带着几分神秘和深邃。
凌燕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她知道,从接过那枚墨玉棋子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改变。她不仅要应对侯府的内宅争斗,还要卷入朝堂的权力漩涡之中。但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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