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过去三五日,寒气愈发重。
    雪粒子渐渐变成棉絮似的雪团,铺满外门群峰。
    姜异刚放工就来到冰火洞,店小二主动迎上。
    “异哥儿,还是老样子么?”
    姜异轻轻颔首:
    “鱼吃腻了,可有旁的?想换换口味。”
    店小二答道:
    “今日捕了些‘青虾’,是内峰灵池里头养的,味道好,也滋补。”
    姜异问道:
    “什么价钱?”
    店小二半弯着腰:
    “三十符钱一只,约莫有个八斤,看异哥儿要多少了。”
    啧,确实不便宜!
    姜异点点头:
    “有劳给我来十只虾,两碗饭,再添几道好菜。”
    店小二把桌椅擦拭一遍,再上壶茶:
    “得嘞!异哥儿先坐,小的让后厨好生弄着!天气越发冷了,可要给你暖些酒?”
    “成。”
    果然,有钱便能当大爷!
    这待遇跟前面几次比,可要周到得多。
    姜异念头一闪,旋即让店小二自去忙活。
    以他的财力,便是把八斤青虾包圆也不成问题。
    但一介凡役没必要引人注目,非得露财招惹惦记。
    “吃吃喝喝,花销如流水。”
    姜异坐在角落,心底里盘算,借由天书金纸的指引示例,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把那些无主财物弄到手里。
    除去杨执役儿子所藏的《小煅元驭火诀》,暂时抽不出身下山找寻,其他的,皆进自个儿的腰包了。
    得到这笔“启动资金”,姜异便开始吃灵膳滋养肉身,壮大体魄。
    两万四千符钱的意外之财,随着这般花销,只剩下一万五六的数目了。
    “自古没花钱的不是,效果立竿见影。”
    姜异嘴角含笑,自个儿步入练气二重才多少天?
    而今修为完全巩固,真气更是大涨,从原来的丝丝缕缕,已经凝成拇指粗细。
    按照贺老浑的说法,大概已到“中期”水准。
    等到两万四千符钱完全用完,应当就能突破练气三重。
    姜异粗略一算,那得是入冬了。
    “这修道之妙,妙就妙在稳步前进,攀登满足,叫人沉迷哪!”
    他心想道:
    “我的资质绝谈不上多好,堪堪中下,勉强够得着门派的槛儿,离直接拜入内门当弟子有不小距离。
    真要一边做工一边苦修,练气五重得是猴年马月!”
    冰火洞里暖和又热闹,姜异把弄着酒杯。
    老黄酒被红泥小炉一烫,酒香更浓,酒味更醇。
    思绪随着热气一点点发散开来:
    “外门四峰凡役几百号人,至少三分之一与我相等。他们若是灵米灵食不缺,又肯下苦功的话,应该都能摸到‘执役’的边儿。
    可众多凡役劳作所得的符钱,远远供不起这样的花销。”
    姜异逐渐对魔道修行有了更清晰的理解。
    倘若仙道是一部分人生来注定做山上逍遥的黄冠羽客。
    魔道便是万万人齐闯一条独木桥,看谁能争先,谁拼命了。
    未等多久,灵米青虾就端上桌,配着两三碟小菜和一大碗熊掌。
    早两天前,姜异都是风卷残云,饿死鬼投胎似的。如今吃得多了,倒能慢悠悠品尝滋味,细嚼慢咽。
    甚至于还有闲心,观察着冰火洞进出的食客。
    能在赤焰峰经常下馆子,且吃得起灵米的凡役,大多不一般。
    有门路,或者有背景,两条必然占一样。
    姜异抿一口烫热的老黄酒,吃一只白灼的鲜脆青虾,再听着冰火洞内的闲杂言语。
    这凡役的牛马日子,过得颇有滋味。
    “听说缝衣峰的周执役发好大火!这个月的‘百影法衣’缩减两件,他挨了内门师兄的责备。我估摸着,缝衣峰的凡役这阵子不好过。”
    “这等内门才知晓的消息,郑兄也清楚?”
    “害,你也不想想,我姐夫是谁?”
    “险些忘了,郑兄是养魂峰罗执役的小舅子。”
    姜异不动声色瞥向相隔不远的那桌,为首的年轻胖子很面熟。
    他想了想,早起上工排队的时候看见过。
    好像叫“郑大江”?
    执役的小舅子,也属于关系户了。
    难怪小日子过得挺美。
    “郑兄,你为何不去养魂峰?赤焰峰的活儿,多辛苦。”
    有人问道。
    “你们懂个屁!”
    郑大江喝了酒,有些大舌头:
    “养魂峰是炼制‘百魂幡’的地儿,凡役要抽‘生死签’,运气不好抽中死签,就得去落魂峡,替内门弟子探路!十死无生!”
    嚯!
    不止是郑大江的同桌工友一惊,姜异心头也跟着一跳。
    这魔道门派,处处有坑啊。
    待够十二年期满,囫囵着下山的凡役,能凑半数吗?
    “相比之下,赤焰峰苦归苦,却没那么容易丢小命!而且……”
    郑大江想故意卖关子,吊胃口,可惜是沉不住气的性子,让工友吹捧几句就把话往外掏:
    “杨执役养老的年限到了,他儿子半年前死在百兽窟,我姐夫若愿意疏通,我往后兴许就是‘郑执役’了!”
    这话一出,同桌工友赶忙跟着喊几声“郑执役”。
    附和说些“可要多多照顾我等”的言语凑趣儿。
    姜异细听一会儿,没有久留,他酒量一般般,只喝半壶老黄酒,剩下让店小二寄存着。
    人走出冰火洞,寒风直往脖颈吹,还好练气二重的筋骨强健,转眼就驱走这股子刀刮似的冷意。
    “同是牛马,活法也不尽相同。”
    姜异在心底感慨,外门四峰最下等修士,便是自己这类凡役了,日复一日,麻木做工,艰难求活。
    稍微好些,则是郑大江那种,背后有人罩着,倘若勤勉修行,混到练气四五重,多少能挣个“钱途”。
    而上等者,莫过于“执役”,他们管着一座工房,几十号的凡役,且不必再付出辛劳,只需应付内门的掌司师兄。
    “凡役到执役,大抵就是打螺丝的普工到车间线长,的确算一种地位跃迁。
    凭借天书,我慢慢也从最下等的活法,往中等走了。”
    姜异不贪心不多求,反正天书在手,迟早都能登上练气十二重楼。
    这是他目前的野望!
    回到大杂院,大伙儿都已睡下,安静得很。
    咕咚。
    姜异仰头把秦寡妇所送的熊胆酒,喝完最后一口。
    辣嗓子的那股酒气在胸腹间涌动,进而产生丝丝热流。
    随着这些日子的“进补”,体魄日益见长,真气运转的周天次数渐渐提上来。
    已能完成五轮大周天了。
    姜异问过天书金纸,练气二重圆满,可以突破练气三重的条件是,真气行经百骸,一炷香内走过十轮大周天。
    所谓大周天,即呼气下沉,小腹运劲,降至会阴,分作两股,直下足心。
    而后再吸气,舌舐上腭,从足心出发,上达头顶,合于舌尖。
    这一呼一吸的真气相接,便是一个完整循环。
    姜异记得原主勤奋苦修,足足七年,也就刚好走完一轮。
    “十轮周天,三重在望。”
    他暂且定下这个小目标。
    临睡之前,习惯眨了眨眼。
    天书金纸倏然显化。
    【伏请天书,示我明日上工所需要注意之处,便于我趋吉避凶,不招灾惹祸。】
    解决腰包干瘪的问题后,姜异就通过天书记录赤焰峰各人的信息。
    他提出诸如【伏请天书,示我所认识的贺老浑,其人生平性情喜好】之类的问话。
    数天下来,他已全盘掌握大杂院的几位工友,淬火房执役杨峋,这些人的性情喜好,以及不寻常的癖好。
    像杨峋因为丧子,故而阴晴不定,容易动怒但体恤少年,偶尔发发善心。
    其中,老贺、老李等人,只需六个时辰就能给出结果。
    秦寡妇却要八个时辰。
    至于赤焰峰淬火房的执役杨峋,则在十二个时辰。
    姜异猜想,天书大抵是看修为高低,境界层次做出判定。
    将赤焰峰这座“根据地”熟悉后,他又利用天书鉴查因果之特性,为自己“占卜”。
    每日一问,趋吉避凶,免得哪天运势不佳,平白触霉头被打杀。
    这是姜异得知外门四峰的凡役,常发生“意外”后,就开始坚持的好习惯。
    嗡的一声,金光荡漾。
    【所查之事:吉凶】
    【推演耗时:三个时辰】
    “明早再看。魔道修行,步步为营,当以‘稳妥’为上!”
    姜异默念着“稳”字诀,安心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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