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别、别怕。”
阿呆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口。
腥甜的血气涌到喉咙又被他强行咽回去。
他双手死死攥着那柄开裂的木剑,指节泛白,剑身上还沾着妖怪墨绿色的血污和他自己的汗水,在昏暗的矿道里泛着微弱的光。
矿道深处传来妖怪沉闷的咆哮,碎石簌簌往下掉。
被挡在身后的几个中年男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他们常年被妖怪奴役,手臂粗壮得能扛起百斤矿石,此刻却像受惊的羔羊般互相挤着。
眼前的少年太瘦了,洗得发白的布衣上全是口子,露出的胳膊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背上还渗着暗红的血渍,连站直身体都要微微晃一下。
“小、小兄弟,你……”
一个络腮胡男人刚想开口,就见少年猛地侧过身,木剑“哐当”一声挡开一块从头顶砸下的碎石。
碎石弹开时擦过少年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他却连眼都没眨,只是将木剑往前又送了送,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
“我会保护你们的。”
这次他的声音清晰了些。
矿道里的风卷着霉味吹过,少年额前的碎发被吹起,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丝毫惧意,只有像燃着的炭火般的光,映着身后几个壮硕的男人,也映着他手中那柄毫不起眼的木剑。
明明他才是最该被保护的那个,却像一尊挡在风雨里的神明。
他用伤痕累累的身躯和一把脆弱的木剑,在黑暗的矿道里,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微不足道却无比坚实的屏障。
“我是面具团的成员,我会带你们回家的。”
少年的声音掷地有声,驱散了几分周遭的寒意。
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再次举起手中木剑。
他身后的村民们缩在断墙后,看着少年挺直的脊背,原本颤抖的身体竟莫名安定了几分。
黑暗中,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道高大的身影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
为首的妖怪生着青灰色的皮肤,獠牙从嘴角突出,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少年,满是不屑。
“哈哈哈…老三,居然被这小废物伤到了,真丢脸啊。”
左侧一个长着狼耳的妖怪拍着爪子大笑,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被称作老三的妖怪捂着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墨绿色的血液顺着指缝往下滴,看向少年的目光像是要喷火。
“玛德,这小逼崽子偷袭老子,今个老子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一点一点弄死他!”
他恶狠狠地嘶吼着,爪子在地面上抓出深深的痕迹,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这股戾气冻结。
另一个身形粗壮的妖怪上下打量着少年,突然嗤笑一声。
“面具团?那不是人族那个神秘的组织吗?听说每个都有大妖王的修为,就这?”
他伸手指了指阿呆,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瘦得跟根柴火似的,怕不是连剑都握不稳吧?”
“嗐,人族就是喜欢吹牛。”
又一个妖怪接话,尾巴在身后不耐烦地扫动。
“我看啊,也就几个废物凑一块了。”
“还有那什么人族第一天才,半步妖皇?纯他妈的扯淡!”
这话刚落,旁边的妖怪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你别说,最近传来消息,他已经妖皇了。”
“妖皇?哈哈哈哈——”
所有妖怪都笑作一团,笑声里满是肆无忌惮的嘲弄。
“人族真是愚蠢至极啊!就凭他们那孱弱的身躯,也配称妖皇?”
“要不是咱妖族的妖皇懒得去,人族早被咱们灭了。”
“真有那天,我定要把那所谓的‘妖皇’抓来,让他给咱们当坐骑!”
少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剑的手更紧了些。
他看着眼前这群狂笑的妖怪,眼底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坚定。
“喂,小子,”领头的精怪指尖夹着柄泛着腥气的骨刀,刀刃上还挂着几缕血肉,语气里满是戏谑。
“这些不过是畜牲般的凡人罢了,你小子好得还算个修士,命比他们金贵多了。”
他身后两个青面獠牙的跟班立刻附和。
“对啊对啊,为了几个废物丢了命,多可惜啊。自己的命才是最珍贵的,不是吗?”
“你现在把他们宰了,再给我们哥几个磕两个响头,保准放你走。”
阿呆还没开口,人群里突然挤出个穿着补丁布衣的村民。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他脚边,额头在泥地上磕得砰砰响,泪水混着血珠往下淌。
“公子,别,别放弃我们,求求你,我们…我们…”
他话没说完就开始哽咽,“我…我还有孩子妻子在家等我,我要是死了,她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滚蛋!”
一声怒喝突然炸开,旁边个满脸胡茬的汉子冲过来,一把将跪地的村民拽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
那巴掌力道极重,直接把人抽得跌坐在地,嘴角渗出血丝。
汉子却没停手,红着眼眶嘶吼。
“公子的命不是命吗?!他凭什么替我们死?”
“凭我们是手无寸铁的凡人,还是凭我们只会跪着求别人?”
说罢,他捡起地上根断裂的锄头柄,木柄上还沾着泥土与草屑。
他双手紧握着柄端,一步步朝着精怪走去,脊背挺得笔直。
“公子,我们素不相识,你不必为了我们赔上性命,更不用脏了你的手。”
“老子今天就跟这些妖怪拼了——几个畜牲东西,仗着有点修为就欺负我们凡人,真当我们好欺负?”
“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咬下来他们一块肉!”
话音落时,他已经冲到了领头精怪面前,举起锄头柄就朝着对方头颅砸去。
“快闪开!”
话音未落,少年已如离弦之箭般扑出。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把攥住汉子的后衣领,将人狠狠往后拽去。
几乎是同时,狼妖蒲扇般的巨拳带着腥风砸来,拳头上灰褐色的鬃毛根根倒竖。
“铛!”
木剑仓促横在身前,拳剑相撞的瞬间,嗡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少年只觉一股巨力顺着剑身涌入四肢百骸,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淌。
他瞬间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暗红色的血珠溅在他脸上的面具上,顺着面具边缘的纹路蜿蜒而下,将原本古朴的纹路染成狰狞的红色。
“公子!”
被推开的汉子爬起来就往他身边冲,声音里满是悔恨的哭腔。
“你没事吧?是我拖累了你,都怪我冲动,对不起啊!”
“对不起啊!”
“哈哈哈哈——”
狼妖刺耳的笑声传来,他活动着拳头,指节发出咔咔的脆响,眼神轻蔑地扫过地上的众人。
“看到了吗?这些废物只会拖累你!弱肉强食,弱者就该死,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你放屁!”
少年猛地抬头,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剑。
他撑着剑身缓缓站起,染血的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弧度,声音虽带着喘息,却字字铿锵。
“去你妈的弱者该死!”
“凭什么他们就该死?!”
“他们也是活生生的生命,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有要守护的家人!”
他声音陡然拔高,“他们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汗水浇灌田地,用双手撑起家。”
“会在邻居有难时搭把手,会把仅有的粮食分给更需要的人!”
“他们用自己的努力给身边人带来温暖,凭什么要被你这种东西定义为‘该死’?”
话音顿了顿,他的目光骤然锁定狼妖,满是嘲讽。
“而你呢!自以为有点修为就是强者,在凡人面前耀武扬威,可遇到真正的修士,还不是像条狗一样跪倒在地求饶?”
“你对谁都没有半分用处,连这些你看不起的凡人都不如——至少他,”少年抬手指向身旁紧握锄头柄的汉子。
“还敢拿起武器反抗,而你,只是个只会欺负弱者的废物!”
“你找死!”狼妖被戳中痛处,顿时恼羞成怒,他龇出锋利的獠牙,周身妖气翻涌。
“我看你是刚才那一拳被打糊涂了,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糊涂?”
“哈哈哈哈哈——”
少年大笑,笑声里满是坦荡。
他握紧手中的剑,剑尖微微颤抖,却始终稳稳指向狼妖。
“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方才挡下你拳头的瞬间,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我生命的意义,就是护着这些被你视作‘废物’的人。”
“我要走的路,就是斩尽你们这些恃强凌弱的妖邪!”
“我要让你们明白,所有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你们这些混蛋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伤口传来剧痛,却让他的眼神愈发坚定。
“就算今天要把这条命留在这里,我也要救他们,也要把你们斩在剑下!”
话音落时,少年脚掌猛地蹬地,身形如箭般朝着狼妖冲去,剑刃裹挟着少年的决心,划出一道耀眼的寒光。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骤然炸开。
少年身前忽然闪烁耀眼白光。
如奔雷、似洪流,顺着剑身轰然斩出。
剑风掠过地面,卷起漫天尘土与碎石,连脚下夯实的土地都被犁出一道深沟。
更惊人的是,头顶厚重的石壁竟被这股剑势生生劈开,裂缝从少年头顶延伸至洞窟深处,如蛛网般蔓延。
皎洁的月光顺着裂缝倾泻而下,在地上投下一道银白的光带,恰好将少年染血的身影笼罩其中。
那狼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连一声惨叫都未曾发出,庞大的身躯便在剑光中瞬间湮灭。
灰褐色的毛发、锋利的獠牙、翻涌的妖气,连同它方才的嚣张与暴戾,全都在这一剑之下化为飞灰。
消散在空气里,只余下一缕极淡的腥气,很快被月光驱散。
死寂之中,一道铃声缓缓响起。
“叮铃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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