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鲜血狠狠砸在地上,溅起细碎的血花。
像极了石宽此刻支离破碎的心神。
他佝偻着背,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浑身的伤口。
“咳…咳咳咳…”
视线像被浓雾蒙住,渐渐开始重影。
数不尽的反叛妖军举着刀枪剑戟,在他眼前汇成一片晃动的黑影,妖气翻腾如墨,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的妖力早已见底,只剩下火烧火燎的痛感,每一次抬手都像拖着千斤巨石。
可他还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他要守住这扇门,守住门后那场正在进行的婚礼,守住他的公主。
今日是公主大喜的日子啊…
是她穿上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的日子。
他曾偷偷想象过这一天。
唯一不同的,不过是站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罢了。
可那又怎样?
她开心就好,她能得到幸福,就够了。
阿宽…只是个护卫,是她的仆人。
仆人,就要为了主人,挡下所有刀光剑影,哪怕付出性命。
“石宽!你醒醒!”
叛军阵中,一个尖细的声音划破空气。
“你的公主早就和那个小白脸拜堂了!她心里根本没有你!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就是!她都丢下你了!你何苦为一个不爱你的人送死!”
谩骂声此起彼伏。
他却只是缓缓抬起头,猩红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动摇,干裂的嘴唇吐出几个字,嘶哑却坚定。
“任何人…都不能妨碍公主的结婚大典!”
不爱他又怎样?
和别人在一起又怎样?
他的爱,从来就不是为了得到回应,只是为了护她周全。
众妖看着眼前这一幕,都愣住了。
一个妖,浑身是伤,妖力几乎耗尽,却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挡在千军万马前。
那些举着武器的手,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他们见过悍不畏死的妖,却没见过这样,明知结局是死,还拼尽全力守护的傻妖。
布泰站在远处,心神早已被那道背影攫住。
此刻她的视角像是被揉碎了,一会儿落在石宽头顶的城墙,看他孤零零的身影在天地间显得那么渺小。
一会儿又化作天空中的一粒灰尘,飘在他肩头,看他伤口不断渗血,染红了玄色的衣服。
一会儿又变成叛军中的一个小妖,近距离看着他每一次挥拳,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但凡有妖敢往前踏一步,他都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出全力一拳。
拳风早已没有往日的凛冽,却带着一股死战到底的狠劲,砸在敌人身上,也砸在布泰的心上。
他明明已经疲惫不堪,每一次挥拳都要晃一下身子,却依旧丝毫不顾。
拳头砸空了,就用肩膀扛;肩膀扛不住了,就用身体挡。
他只是一味地挥拳,挥拳!
仿佛这双手不是用来攻击,而是用来筑起一道屏障,一道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护住身后之人的屏障。
布泰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石宽时,心里会涌起莫名的熟悉感。
终于知道,那一天院长挥出毁天灭地的一剑时,她身前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道背影。
终于知道,那一刻她为什么丝毫不害怕,反而会泪流不止——
因为阿宽一直都在。
无论前世今生,他都会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下所有危险。
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他也不会后退一步。
即使面对死亡,他也会笑着赴死,只因为身后是他要守护的人。
哪怕…他守护的心上人,此刻正在和别人完婚。
公主又不是木头,石宽的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些藏在眼神里的温柔,那些默默付出的守护,那些欲言又止的爱意,她怎会不懂?
可她是御妖国的公主,她有自己的责任与使命。
她要借着这场婚礼,稳住叛军,解救被奴役的妖族,甚至…要彻底给那个正在为她拼命的心上人…自由…
或许…她的结局也是死亡…
但…如果阿宽不再被束缚…
如果被奴役的众妖怪重获自由…
那么…即使是死,也值了…
只是可惜,还没听见过阿宽亲口承认他爱她呢。
她也想过和阿宽坦白,和阿宽私奔。
但她不能,因为…她是公主。
她即将成为御妖国的王,头上的王冠太沉重了…沉重得让她连奔向他的资格都没有。
布泰捂着胸口,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而这心疼,也是公主的。
她知道他在被围攻,知道他在流血,知道他心里在滴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一声“阿宽”都不敢喊出口。
石宽的爱,早已刻入灵魂。
石宽的背影,也早已刻入灵魂。
对石宽的心疼,更是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像那一天,面对院长的剑,她再次看到那个背影时,灵魂深处涌起的不仅是满满的安全感,还有这深入骨髓的、无法言说的心疼。
她的泪水,在数百年前的今天,也在肆意流淌。
他的拳头还在挥着,身影却越来越晃。
终于,在又一次砸退一个小妖后,他双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膝盖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一声叹息。
可他没有倒下,依旧用拳头撑着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叛军,像是在说。
谁想过去…
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够了…已经够了啊…”
布泰哽咽着。
眼泪砸在手背上,烫得她指尖发麻。
她看着石宽单膝跪地的身影,看着他后背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看着他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却依旧死死撑着地面,不肯倒下。
他明明已经快撑不住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傻?
她想冲上去,想抱住他,想把他从那片血泊里拉出来,想对着他喊“别打了,快跑啊”,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双脚重得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半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叛军的刀枪又一次对准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背影,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快要停止跳动。
“阿宽…求你了…别再撑了…”
她对着空气喃喃,声音里全是绝望的哭腔。
就在这时,身体突然一轻,那股束缚着她的力量骤然消失。
紧接着,视角猛地一转。
眼前不再是叛军的刀枪,而是石宽那道熟悉的、沾满血污的背影。
身后,那扇紧闭了许久的朱红大门,正缓缓向内打开。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妖的目光都被这扇门吸引,连举着武器的叛军,都下意识地停住了动作。
石宽的身体僵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视线里,映出了门后那抹鲜红的身影。
凤冠霞帔,红盖头遮住了容颜,却遮不住那身嫁衣的璀璨。
那是他梦寐以求,却终究无法亲手为她披上的嫁衣。
下一秒,一道轻轻的、带着颤抖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像羽毛一样,落在了石宽的心上,也落在了布泰的心上。
“阿宽…”
仅仅两个字,却像是耗尽了全部力气。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击溃了石宽所有的伪装。
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砸在地上,与地上的血花融为一体。
“阿宽…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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