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原本只是一处小山里…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妖。”
妖怪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没了之前的癫狂与怨毒,只剩下难以言说的悲凉。
“我从没想过要害人,我只想,只想和我的妈妈安安稳稳地活着,只想一辈子都和她待在我们的小窝里。”
他双腿一软,重重跪伏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膝盖磕出沉闷的声响。
他颤抖着抬起手,粗糙的掌心布满老茧和伤痕,此刻却像捧着易碎的珍宝般轻轻摊开。
“你们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好……她心善得很,看见受伤的小鸟会小心地用草药包扎伤口。”
“遇到饥饿的小妖会把自己的食物分出去,每天晚上都会编不一样的故事哄我睡觉,变着法子让我开心。”
“她就像暗夜里的光,像个不沾尘埃的天使。”
妖怪的声音带着哽咽,破损的眼窝里涌出更多浑浊的液体,分不清是泪还是血。
“有她在,我幼年的每一天都充满了甜意。那时候我总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一直这样快乐下去,将来也会变成像妈妈那样,不伤人、不害命的善良妖怪。”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被无形的巨石碾压。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手脚并用地爬到牧清寒脚下。
枯树枝般的手指死死抓住牧清寒的衣摆和小腿,指甲深深嵌入布料,破损的脸颊蹭过地面,留下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清寒!”牧神气见状,立刻就要上前,想一脚踢开这放肆的妖怪,却被牧清寒抬手淡淡拦住。
牧清寒垂眸看着脚下的妖怪,狐狸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指尖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妖怪死死攥着牧清寒的腿,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妈妈跟我说,小平安,妈妈这辈子就希望你能一直平平安安的,她说‘只要我们一直善待这个世界,世界也会善待我们的’。”
“可是你们知道吗?”
“那天…是母亲的生日,我天不亮就钻进深山,翻了好几座山梁,只为挑选最鲜艳的野花。”
“我想编一个最漂亮的花环送给她,给她一个惊喜……可等我抱着满怀的鲜花跑回窝的时候,妈妈……妈妈她不见了!”
“窝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就是你们人类修士常用的符咒灰烬!”
他猛地抬头,破损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牧清寒,语气里满是绝望,“你说,你告诉我,她去哪了啊?她到底去哪了?!”
牧清寒微微皱起眉头,面具下的眼神复杂难辨,面对这撕心裂肺的追问,他终究只是保持着沉默。
“我沿着地上的血迹拼命追,一步都不敢停!”
妖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甲深深抠进牧清寒的裤腿,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蹭在布料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而牧清寒却一直…一言不发。
“我一边跑一边怕,怕那血迹突然断了,再也找不到妈妈;可我更怕血迹一直延伸下去——那意味着妈妈一直在流血,一直在受折磨啊!”
“她这辈子最最怕疼了,连被刺扎到都会掉眼泪……”
“她该有多疼啊!她该有多疼啊!”
他的哭诉像带着冰碴的风,刮得人心头发紧。
面具团的众人都沉默了,纷纷皱起眉头,面具下的神情复杂难辨。
原本凝聚的杀气淡了几分,只剩下沉甸甸的压抑,连风拂过枯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多…疼…
妖怪突然停了哭诉,破损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扫过眼前的众人,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终于,终于让我追上了血迹的尽头。你们猜猜,我在哪里找到了妈妈?”
不等众人回应,他猛地提高声音,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控诉:“是天仙院!是你们人类趋之若鹜、寻欢作乐的天仙院!”
“天仙院…又是…天仙院…”
邓七岳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响。
他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握着武器的手松了又紧。
一旁的王权霸业立刻察觉到他的异样,迅速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没事吧?”
邓七岳猛地回过神,用力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
“没事,大哥,我…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点别的事。”
他避开王权霸业的目光,眼神闪烁。
“天…仙…院…”
牧清寒轻声说着,听不出情绪。
“我在天仙院里疯了一样地找,一间房一间房地砸门、冲撞,那些衣着光鲜的人类只当我是疯妖,拿着棍棒驱赶我。”
妖怪的声音彻底哑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最后,我在最里面一间阴冷的小房间里找到了妈妈……她已经死了,身体都凉透了……”
!!!
这轻描淡写的“死了”二字,却像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上。
牧清寒放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掌心凝聚的法力险些失控外泄。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松开手指,指尖微微颤抖,狐狸面具下的眼神阴沉得吓人。
“如何死的?”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冷意,打破了死寂。
妖怪闻言,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又绝望,破损的脸颊因大笑而剧烈抽搐,血水混着泪水淌满了下巴。
“如何死的?谁知道呢?”
他伸出粗糙的手,一一数着,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诛心。
“她的两条腿被生生折断,扭曲成奇怪的角度;肚子被锋利的东西剖开,里面的脏器流了一地;两条胳膊也被砍断,扔在墙角;脖子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还在慢慢冒着凉血……你说说,她是先被疼死的,还是因为那几处致命伤呢?”
“到底是哪一处呢?”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牧清寒,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又像是在逼他直视这血淋淋的残酷。
“……”
周围一片死寂,连风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面具团的众人皆沉默着,握紧武器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牧清寒垂着眼,没再说话,周身的气息却愈发冰冷,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后来,来了一个道士。”
妖怪抬手摸了摸自己破损的脸颊,指尖触到裸露的肌肉时,身体猛地一颤,“那道士好生厉害,手中长剑泛着金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剑就刮下了我半张脸皮!”
他顿了顿,似乎又回到了当时那痛彻心扉的时刻,“当时我疼得几乎晕厥,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还没为妈妈报仇,我得跑!”
“我忍着半边脸被撕裂的剧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山林深处狂奔。那道士大概是觉得我只是只受伤的小妖,翻不起什么风浪,一时大意竟没追上来,让我侥幸跑了。”
妖怪的声音陡然变得狠戾,抓着牧清寒裤腿的手骤然收紧。
“从那天起,我就对着妈妈的尸骨发誓!”
他猛地抬头,破损的脸上满是狰狞,周身散发出浓烈的戾气。
“我要让所有虚伪的人类都尝尝我和妈妈受过的苦!我要把你们一个个抓起来,狠狠折磨,让你们在痛苦中哀嚎,让你们也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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