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嘀嗒,细密的雨丝漫天飘洒,将暮色渐浓的街道笼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亮,倒映着两旁人家窗内透出的暖黄灯火。
牧清寒走在细雨中,周身未带任何雨具,微凉的晚风裹挟着斜斜的雨丝,轻轻拍在他的衣袍上,濡湿了肩头的布料。
身旁的阿福手里举着一把油纸伞,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凑了凑。
想替他遮雨,却又碍于身份不敢靠得太近,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侧后方,油纸伞的边缘尽量往小少爷那边倾斜。
一阵晚风拂过,带着雨后的清冽寒意,牧清寒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泛起淡淡的微光。
他本想汇聚法力凝成屏障,将雨水隔绝在外。
可指尖的光芒刚亮起一瞬,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扫过身旁阿福紧攥着伞柄的手,又瞥了眼阿福肩头被雨水打湿的衣衫,那抹微光悄然散去,缓缓放下了手。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滴在脸颊上,带来一丝冰凉,他却毫不在意,依旧稳步向前走着。
与此同时,牧家府邸的阁楼里,牧老爹正轻轻抱着牧老妈,两人并肩站在窗前,目光透过雨帘,落在远处街道上那道小小的身影上。
“这小子,冒着雨要去干什么?”
牧老爹眉头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大手却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动作温柔。
牧老妈将头靠在他肩上,望着雨中儿子挺拔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咱们清寒打小就心思重,总爱琢磨些我们想不到的事情,性子也犟,认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
牧老爹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沉声吩咐。
“那便任由他去吧。让人悄悄跟在他身边,暗处护着就行,切记不要现身打扰他——这孩子,最不喜旁人干涉他的决定。”
“嗯,我这就去安排。”
牧老妈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依旧落在雨中那道身影上,眼中满是慈爱。
……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一阵干涩的声响。
门外寒丝丝的风裹挟着雨珠钻进屋内,顿时惹得桌上那盏油灯的火苗剧烈晃荡起来。
躺在床上的女人听见动静,连忙撑着虚弱的身子慢慢坐起身。
枯黄的脸上因怀孕而显得有些浮肿,却在看清门口的身影时,眼中瞬间涌上喜悦。
她下意识地将盖在身上的厚棉衣紧了紧,又像是想起什么,连忙掀开被子,拖着沉重的身子快步走到丈夫身前。
“阿福,你可算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伸手想去接丈夫手里的东西,却在瞥见他身后站着的牧清寒时,动作猛地一顿,眼中满是错愕,随即疑惑地看向阿福。
“这位是……”
“这是府里老爷的小少爷,牧公子。”
阿福一边解释,一边快步走到屋角的炉子边,打开炉门往里面添了些干柴火,火星“噼啪”作响,屋内顿时添了几分暖意。
他转身对着牧清寒躬身相邀,语气里满是恭敬:“快请坐,少爷,来烤烤火暖暖身子,别冻着了。”
“你看看你!”
女人闻言,连忙转头瞪了阿福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慌乱。
“怎么能让少爷跟着淋雨呢?这天多冷啊!”
她说着,快步上前,想拉着牧清寒到炉子边烤火,可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又猛地顿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薄茧、沾着些许尘土的手,再看看牧清寒身上干净整洁的衣袍,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生怕自己的脏手碰了小少爷,惹得他不快。
“无碍。”
牧清寒淡淡开口,目光扫过女人略显苍白的脸,又落在她身上的厚棉衣上,最后看向阿福,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若是我不想,雨水落不到我身上。”
阿福见妻子仍有些紧张无措,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纸包着的袋子,快步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绳结,将里面的饭菜露了出来。
红烧排骨的油光、清炒菜蔬的翠绿,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娘子,你看,这是少爷特意赏的好肉好菜,让我带回来给你补补身子的。”
他说着,推了推妻子的胳膊,“快谢谢少爷。”
“啊,多谢,多谢少爷了。”
那女人见牧清寒要走,心里一急,下意识就要屈膝跪下道谢,可膝盖刚弯到一半,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再也跪不下去。
牧清寒已然走到了门口,手搭在冰冷的木门上,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屋内的两人,语气略微有些怪异。
“见我无需下跪,我向来不在意这些虚礼。”
他顿了顿,视线落回阿福身上,“阿福,最后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活着?”
“就像这窗外的雨水,风让它飘向何方,它便只能去往何方,看似做了许多事,却都是被风引导,那它自身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牧清寒的声音混着门外的雨声,竟带着几分迷茫。
“活着?”
阿福愣了愣,看着牧清寒的背影,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活着不就是为了好好活着吗?”
他挠了挠头,眼神变得格外坚定。
“我活着,是想让我的娘子能吃上热饭、穿上暖衣,不再受冻挨饿;是想让我还没出生的孩子,将来能有机会识几个字,不用像我这样只能做粗活。”
“也是想好好伺候老爷和少爷您,报答家主当年的救命之恩。我要做的事还有太多太多,等把这些事都做好了,就算哪天死了,也闭眼了。”
“可以死了?”牧清寒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语气里听不出情绪,“那你告诉我,你拼尽全力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自己?”
“为了……”
阿福被问得一怔,眉头紧锁着思索片刻,随即露出一抹质朴的笑。
“若是真能把这些事都做到了,我娘子能笑,孩子能安稳长大,老爷少爷能顺心,我心里就会特别特别开心。”
“在我看来,这既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我自己——能让我在乎的人好好的,我这一辈子就没白活,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哈哈哈哈!好,你倒是有趣!”
牧清寒突然朗声笑了起来,笑声清亮,带着豁然开朗的通透。
他猛地踏出木门,周身的法力骤然迸发,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半米之内的雨水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纷纷停滞在空中,再落不到他身上分毫。
“我记住了。”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阿福夫妇身上,“你给了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所以……你心里渴望的一切,我都给你。”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动,已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阿福夫妇愣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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