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傅夫人坐立难安。
她看着儿子的空位,一颗心七上八下,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儿子那点放不下的心思,今晚这样的场合,她生怕他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派人出去寻找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和赵棠一前一后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赵棠的脸上带着几分酒后的微醺,正巧笑嫣然地跟傅骁说着什么。
而傅骁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嘴角也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那眼神低垂,看起来就像是被心上人嗔怪了几句,无可奈何却又甘之如饴的模样。
傅夫人那颗悬着的心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原地。
还好,还好,是她想多了。
没过多久,赵棠便端着酒杯来到了傅夫人的面前。
“伯母。”她笑意盈盈地说道,“方才阿骁喝多了些,我便拉着他出去吹了会儿风醒醒酒,让您担心了。”
“不碍事,不碍事。”傅夫人看着她那与平常无异的明媚笑脸,是越看越满意。
“骁儿毕竟是武将,贪杯也是常有的事。有你这么个贴心人看着他,我就放心了。”
赵棠笑着应了,又陪着傅夫人说了几句贴心话,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没有人知道她那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早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道道血痕。也没有人知道,她那明媚的笑容背后是一颗怎样千疮百孔的心。
她的目光越过眼前推杯换盏,歌舞升平的繁华,落在了最高处的主位上。
她看见了。
她看见云微正抱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皇孙,安然地坐在皇后的身边。
皇帝正探过身子逗弄着自己的宝贝孙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慈爱笑容。皇后娘娘则亲昵地跟云微的低声说着什么,神情温和而又亲切。
赵棠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曾经傅家寄人篱下的孤女,如今却成了这个大周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她拥有了权势,拥有了地位,拥有了一个男人毫无保留的爱。
太子对她一见钟情,为了娶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为太子妃,不惜顶住朝野上下的压力。
而傅骁呢?她那个被誉为少年战神,前途无量的爱人,也对她念念不忘,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前程,家族的荣辱和所有人的性命,也要在今夜去见她一面。
何其可笑。
何其讽刺。
赵棠端起面前的酒杯,仰起头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却丝毫没能驱散她心中的那股寒意,反而像是点燃了一把火,将她所有的骄傲都烧得一干二净。
她赵棠,就像一个自以为是的赌徒,信心满满地将自己的一切都押了上去,却在开牌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输得一败涂地。
第二日。
京城的风向变得比翻书还快,人心更是比流云还易变。
昨日还门庭若市的傅大将军府,今日却变得格外冷清。
一个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迅速地流传开来。
最近得胜还朝的傅骁傅将军,在皇太孙的周岁宴上不知何故得罪了太子殿下!
这个消息没有确切的来源也没有具体的细节,但它就像一阵风,吹皱了京城这池看似平静的春水。
那些嗅觉敏锐的官场老狐狸们立刻就从这捕风捉影的消息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于是,那些原本已经送到了傅家的请帖被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昨日还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同僚,今日在朝堂上遇见,便立刻垂下眼帘,绕道而行。
所有人都在观望。观望这阵风究竟是空穴来风,还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傅夫人也是在接连几日都没有收到任何一张请帖,甚至连平日里走得最近的几家夫人的花会茶局都没有邀请她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直到她派人出去一打听,听到那个已经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时,她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逆子!你这个逆子!”
将军府的正厅里,傅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跪在下方的儿子,将手中的茶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摔在地上,那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将军府最近之所以变得如此冷清,之所以被人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全都是因为自己的这个好儿子!
她气坏了,也吓坏了。
她不用细想,便立刻就猜到了定是那日皇太孙的周岁宴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一旁的老夫人也是一脸的铁青,她拄着拐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看着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孙子,眼中满是失望。
“母亲,母亲您息怒!”傅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现在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她一把拉住傅骁的胳膊,急声问道:“骁儿,你跟娘说实话,赵家那姑娘,她知不知道这件事?!”
若是让赵夫人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她儿子如今得罪了太子,前途未卜,整个傅家都可能朝不保夕,那她又怎么可能还肯将自己的女儿嫁到他们这个火坑里来?!
现在能抓紧点的也就只有赵棠了。
傅骁跪在冰冷的地上,面容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与疲惫。
这几日他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刚回来的时候,他是万众瞩目,风光无比的大将军。
可如今不过是太子殿下随口的一句话,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只是一个态度,形势便立刻急转直下,让他从云端跌落尘埃。
那些曾经对他笑脸相迎,阿谀奉承的人如今都对他避之不及。
更让他感到疲惫的是赵棠。
那日从宫中回来后,赵棠就变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用充满了崇拜和爱意的目光看着他,她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她会过问他与同僚的来往,甚至会用一种近乎防备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提防着他会再做出什么蠢事来。
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让他觉得很累很窒息。
可他又无话可说,无力反驳。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
他答应过赵棠他不会负她。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也是唯一必须要做到的事。
“母亲。”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声音沙哑得厉害,“派人去赵家,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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