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野原本只是随口抱怨,此刻见两人神色凝重,也一个骨碌爬起来,警惕地盯着那棵枝繁叶茂、气根如帘的古树:“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这树……成精了?”
图尧没有回答,而是缓缓闭上双眼,将体内恢复了些许的真气凝聚于灵台,小心翼翼地探出灵觉,感知着榕树周围的气息。
与昨夜感知到的、聂老身上那股纯正平和的灵气不同,这棵榕树周围萦绕着一股更加古老、深沉,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怨念”的灵力波动。
这波动与笼罩他们的结界能量,隐隐同源。
“星野这次……可能没说错。”图尧睁开眼,眼神锐利,“这棵树,很可能就是阵眼,或者至少是维持结界的关键。”
陆离闻言,立刻绕着榕树仔细观察起来。他避开那些垂落的气根,手指拂过粗糙的树皮,目光如扫描仪般搜寻着任何不寻常的痕迹。
“你们看这里。”陆离忽然蹲下身,指着靠近树根底部的一块区域。
那里的树皮颜色略深,纹理也与其他地方不同,隐隐构成一个模糊的、类似符文的图案,若不仔细看,几乎与天然的树瘤融为一体。
图尧凑上前,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查的水汽,轻轻触碰那处符文。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颤从树干内部传来,笼罩四周的结界蓝光骤然亮了一瞬,随即恢复原状。
“果然!”图尧眼神一凝,“阵眼就在这里!但这符文……我没见过,很古老,似乎是木属性和某种……阴属性的结合。”他尝试着回忆四叔公传授的破阵基础,但眼前的符文体系显然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能不能强行破开?”洛星野摩拳擦掌,眼神凶狠地瞪着榕树,“要不我试试把这鬼东西打烂?”
“不可!”图尧和陆离异口同声阻止。
图尧解释道:“阵法与阵眼相连,强行破坏,很可能引起灵力反噬,或者导致结界失控,后果难料。而且……”他顿了顿,感受着那丝“怨念”,“这棵树恐怕已生灵性,硬来未必是好事。”
“可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面吧?”洛星野苦着脸,“等着变鹿吗?”
图尧的目光再次落回树根部的符文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焦躁的心情,将手轻轻按在符文上方,没有直接接触。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用自己已知的阵法知识去理解,而是纯粹地调动起丹田内那沉寂多年、属于“金灵根”的先天锐气。
金,主肃杀,破妄,克木。
既然水法无效,何不试试这被压抑已久的本源之力?
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锋锐气息的金色流光,在他指尖悄然凝聚。
这流光细若游丝,却与他以往施展水属性法术时的温润感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决绝。
他将这丝金灵之气,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古老的符文。
没有强行冲击,而是如同最精巧的探针,试图感知符文内部灵力的流转节点和薄弱之处。
就在金灵之气触及符文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枯枝断裂的声响,自榕树内部传来。
紧接着,那模糊的符文竟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缓缓消融、褪色!
笼罩四周的结界蓝光剧烈闪烁起来,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有戏!”洛星野兴奋地低吼。
陆离也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图尧的动作和图腾的变化。
图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操控这丝初生的金灵之气,远比想象中耗费心神,还好那符文只是看似复杂,实则主持的这个防御阵法却不算太难。
但他能肯定的是,金灵之气正是这木属阴符的克星,只要消除这阵眼的符文,这个阵法自然就破除了。
消融速度非常缓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图尧感觉精神力即将耗尽,指尖的金光也开始摇曳不定时——
“啵!”
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
树干上的符文彻底褪去。
与此同时,周围那层无形的结界波动了一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于空气中。
束缚,解除了。
“成功了!”洛星野兴奋地低吼,作势就要往外冲。
“等等!”图尧却猛地喊住他,声音带着异样的颤抖。
他脸色苍白,额上汗珠未干,眼神却亮得惊人,甚至隐隐有泪光闪动。
“星爷,老陆,我、我想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恍然与悲悯交织的复杂情绪。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咔嚓……”
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木质开裂声,从巨大的榕树主干传来。
三人惊愕望去,只见主干上约一人高的位置,树皮与木质如同被无形的手缓缓推开,竟裂开一道规整的、类似门扉的缺口。缺口内部,并非年轮或树芯,而是一处中空的空间。
借着透入的阳光,他们清晰地看到,一具完整的人类白骨,正以盘膝打坐的姿势,端坐于树洞之中。骨骼莹白,姿态安详,身上还套着那件浆洗得发白的民国长衫,虽然布满尘埃,却依稀可辨。
“这……这应该就是昨晚招待我们的聂老了。”图尧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哇靠!真的是鬼啊!”洛星野吓得往后一跳,头皮发麻,指着那白骨,话都说不利索了,“昨、昨天晚上给咱们炖汤、跟咱们聊天的……是、是这个?!”
陆离也是倒吸一口凉气,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但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骨骼完整,姿态自然,衣衫虽旧未腐……不像遭遇横祸,更像是……坐化于此。”
图尧缓缓走上前,对着树洞中的白骨,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聂老并非恶鬼。”他直起身,看向两位惊魂未定的同伴,语气肯定,“我大概明白了。他昨夜所言,‘好些年没跟人说上话了’,‘只有我这老头子好心’,并非虚言。他的肉身早已坐化,与这棵榕树融为一体,残存的神念或者说魂魄,依靠这阵法结界和执念显化,守护着这片地方,也接引如我们这般误入此地的‘海客’。”
他想起了昨夜感知到的那丝过于“稳定”的灵气,以及聂老身上那股纯正却非全然“鲜活”的气息。
“困住我们的结界,或许并非他的本意,而是这阵法自行运转的规则——既保护,也禁锢。直到……有人能解开它。”图尧看向那已消失符文的树根处,“他用那碗珍贵的灵植汤羹为我们固本培元,告知我们此界的危险与生机,最后……或许也是他残存的神念,在我试图破解阵法时,暗中撤去了最后的抵抗,引导我的金灵之气成功破局。”
否则,以他初试锋芒的金灵根和粗浅的运用,绝无可能如此“顺利”地解开这古老阵法。
聂筠丞,这位百年前的“海客”,在生命的尽头,选择与木同朽,化身为此地的一个守护之灵,等待着,指引着后来的同路人。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肃穆而悲怆的气氛。
洛星野收起了脸上的惊惧,挠了挠头,也学着图尧的样子,对着白骨抱拳鞠了一躬,嘟囔道:“老爷子,多谢昨晚的款待……还有,对不住了,刚才还想捣毁您栖身的这棵树来着。”
陆离沉默片刻,也深深一揖。这位来自百年前的前辈,用这种奇特的方式,给了他们在这异界最初、也最关键的指引和庇护。
“沙沙沙——沙沙沙——”
四周紫蕉叶片的摩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打断了三人的哀思。
图尧抹了把脸,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聂老已指明前路,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找到‘晗灵果’或‘无患草’,然后想办法去昆仑。”
他最后看了一眼树洞中那安详的白骨,仿佛要将这位引路人的形象刻入心中。
“我们走!”
三人不再犹豫,带着对前路的未知与刚刚获得的紧迫感,迈步踏出了这片由榕树和白骨守护的空地,再次投入那片看似平静,却暗藏凶险的紫蕉林中。
身后的老榕树,在那道“门扉”缓缓闭合后,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结界余波,证明着这里曾有一位守望者,履行了他最后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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