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焦焦几乎是一夜没怎么睡踏实。
脑子里反复转悠着那张纸条,还有江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特意传信过来,就为了告诉她处理结果,再嫌弃一句陆昭烈送的草蚱蜢丑?
这实在不像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天刚蒙蒙亮,她就起身了。
小蝶和阿阮进来伺候时,见她眼底下淡淡的青影,都有些讶异。
“小姐,您没睡好?”小蝶一边为她梳头,一边担忧地问。
林焦焦揉了揉额角,没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床头小几上那只孤零零的草蚱蜢。
用过早膳,她心不在焉地翻着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窗外鸟鸣啁啾,阳光正好,可她总觉得心头压着什么,静不下来。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接着是守门婆子略显慌乱的声音:
“江、江大人……”
林焦焦翻书的手指一顿。
小蝶和阿阮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
这么早,江大人怎么会来锦绣阁?
帘子被轻轻打起,一道修长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今日江浔穿了一身墨蓝色的常服,少了些朝堂上的凛冽威势,却更显得身姿挺拔,气质清贵。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
“阿兄?”林焦焦站起身,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自从她年岁渐长,江浔便很少这样一大清早直接来她院里了。
江浔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将她眼底的疲惫看得清楚,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顺路给你带了鼎香楼的枣泥山药糕和牛乳羹,你小时候受了惊吓,吃这个能安神。”
鼎香楼在城东,永昌侯府在城西,这路顺得可真是够远的。
林焦焦心里嘀咕,面上却不好戳破,只低声道:“谢谢阿兄。”
小蝶机灵地接过食盒,将里面还温热的点心和小盅取出来摆好。
江浔很自然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林焦焦,语气随意地问:“昨夜没睡好?”
林焦焦心里一跳,捏着书页的指尖微微用力。
他知道了?是因为那张纸条,还是他看出了她的疲惫?
“还、还好。”她含糊地应道,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
江浔也没追问,目光扫过室内,最后落在了床头小几上那只格外显眼的草蚱蜢上。
林焦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莫名一紧。
“那东西,”江浔淡淡开口,听不出喜怒,“摆在那里,不觉得碍眼吗?”
林焦焦:“……”果然还是逃不过。
小蝶和阿阮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屋子里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林焦焦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是陆世子的一片心意,虽然……粗糙了些,但能安眠。”
“安眠?”江浔眉梢微挑,视线转回到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我看你眼下的青影,可不像是安眠的样子。”
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林焦焦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您老人家那张纸条,我才没睡好的吧?
见她抿着唇不说话,江浔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而道:
“马场的事,暂时了了。马夫‘急病’没了,王姨娘禁足。
侯爷既然发了话,你这些日子便安心在院里待着,外面的事,不必操心。”
他三言两语,将昨晚纸条上的信息又确认了一遍,语气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林焦焦点了点头:“我知道。”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阿兄,那马夫真的只是急病?”
江浔端起阿阮默默奉上的茶,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
放下茶盏,他才看向林焦焦,眸色深沉:“有些事,知道结果就好,过程并不重要。”他顿了顿,意有所指
“尤其是在你现在还无力改变什么的时候。”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了林焦焦的心上。
是啊,她现在看似是侯府嫡女,实则根基浅薄,连自己的安危都要倚仗别人来护着,来讨回公道。
一种无力的憋屈感涌上心头。
看着她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微微咬住的下唇,江浔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情绪,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他语气放缓了些:“不必心急。你既唤我一声阿兄,我总会护着你。”
林焦焦猛地抬头看他。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坐在那里,身姿如松,仿佛一座可以依靠的山岳。
小时候,她因为嫡母不喜,被丢在偏院无人问津,是这位名义上的养兄,时常来看她,给她带好吃的,教她识字,在她被下人欺负时,也是他冷着脸将人打发走。
那时候,他是她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后来他位极人臣,公务繁忙,两人见面渐少,关系也似乎疏远了些。
可每次她遇到真正的麻烦,他总会适时出现,用他的方式护她周全。
前世……前世他更是……
林焦焦鼻腔忽然有些发酸,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闷。
江浔看着她发顶柔软的发旋,没有再说什么。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只偶尔听见他轻呷茶水的细微声响。
这种沉默并不让人尴尬,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安宁。
过了一会儿,江浔放下茶盏,站起身:
“我还要入宫一趟,你好好休息。”他目光再次扫过那只草蚱蜢,补充了一句
“若是实在碍眼,收起来便是,不必勉强。”
说完,他转身便走,墨蓝色的衣角在门口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消失在帘外。
林焦焦看着晃动的门帘,怔怔出神。
小蝶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
“江大人这气场……真是越来越吓人了。”她凑到桌边,看着那精致的点心和牛乳羹,又笑起来
“不过江大人对小姐还是这么好,还记得您爱吃鼎香楼的点心呢”
阿阮也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林焦焦走到桌边,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熟悉的清甜香气萦绕在鼻尖。
她咬了一小口,软糯香甜,是她记忆里的味道。
她转头,又看向那只草蚱蜢。
丑是真的丑。
可……
她默默走过去,拿起那只草蚱蜢,没有收进匣子里,而是又重新放回了枕头旁边。
只是这次,摆放的位置,比昨夜离枕头更近了一些。
林焦焦被变相保护起来的这几天,锦绣阁风平浪静,侯府前院却暗流涌动。
王姨娘被禁足,林清清也老老实实待在自己院里。
侯爷林弘似乎余怒未消,连着几天都没往后院去。
下人们都是人精,见此情形,对锦绣阁这位大小姐更是多了几分敬畏,伺候得愈发小心周到。
这天下午,林焦焦正靠在窗边看书,小蝶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忿忿。
“小姐,您不知道!那边院里的虽然出不来,可也没消停
我听说,她身边的婆子这两天老是往夫人院子里跑,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林焦焦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还能嘀咕什么,无非是哭诉委屈,再给我上点眼药罢了。”
赵氏这个嫡母,自己不能生养,对她这个原配留下的女儿本就心存芥蒂,只是以前她懦弱不出挑,赵氏也乐得做个表面慈和的嫡母。
如今她风头渐盛,又接连出事,赵氏心里那点不平衡,怕是更容易被挑拨起来。
“那怎么办?”小蝶有些着急,“万一夫人听信了谗言……”
“怕什么。”林焦焦合上书,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冷意
“父亲正在气头上,母亲就算心里有什么,眼下也不会明着为难我。至于那些小动作……”
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锐光,“且让她们先蹦跶着。”
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和机会,稳稳地在侯府,在京城站稳脚跟。
只要父亲这里的态度不明朗,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王姨娘的那些伎俩,就伤不到她的根本。
正说着,外面又有丫鬟通报:“小姐,清清小姐来了,说……说想来给姐姐赔罪。”
林焦焦和小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林清清来赔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让她进来吧。”林焦廉倒是想看看,她这位好妹妹,又想唱哪一出。
帘子打起,林清清低着头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色衣裙,脸上未施粉黛,眼睛微微红肿,看着倒是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一进来,就对着林焦焦屈膝行了个大礼,声音带着哽咽:“姐姐,清清……清清是来向姐姐请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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