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仿佛凝固。
众人停止思考,停止呼吸,停止了一切动作。
韩爌手中暖炉滑落在地,但他浑然未觉。
周延儒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温体仁的从容彻底消失,只剩下与同僚无异的呆滞。
张凤翔身子一软,若非坐在椅上,险些便要瘫倒。
殿内面无人色,眼神空洞。
殿外也好不到哪去。
张之极抓着卢象升手臂的五指,因过度震惊而松软。
卢象升倔强扬起的下颌,也在茫然中摆正。
原以为合并大陆便是改天换地的终极。
却没想到,陛下目光所及,竟超越脚下大地,投向无垠星空。
甚至要直接挪动他们赖以生存的星辰本身!
‘为什么?’
无声的疑问,在众臣心中浮起。
——为什么要让大地停转?
——为什么要推动星辰易位?
——为什么要去往足以熔金化铁的太阳近旁?
一个平静、清晰,仿佛在众人魂顶响起的声音,回答道:
“为了让此界升格。”
众人转动僵硬的脖颈,朝猜想中的声音来源——
永寿宫上空的望去。
时值雪后。
宫城各处殿宇屋顶、飞檐斗拱之上,皆覆皑皑白雪。
原先月华流转的倒悬山峰状灵阵,中心处已然洞开,形成一条光华氤氲的通道。
在这片素净的背景下,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自其中悠然步出。
他身着简朴道袍,衣袂无风自动,周遭隐隐有细微的月华缭绕,如同披有霜辉。
足下未踏实物,而是踩着无数冰晶与雪尘汇聚而成的云雾。
云雾托举,他自高天之上,向尘世缓缓飘落。
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如仙人临凡,落在文华殿前。
点尘不惊。
只惊凡人一片。
“陛、陛下!”
“臣等叩见陛下!”
殿内殿外,无论瘫软还是呆滞,所有官员都在一瞬间,以最快速度离席、俯身,跪倒在地。
崇祯却没如常般叫他们起身。
他步履从容,恰好踱步至文华殿门槛处。
殿内跪伏的阁部重臣,与殿外旁听官员,都能清晰地看到他靴履移动的轨迹。
崇祯沉默片刻,任无形的压力在跪伏的群臣间弥漫。
然后才平淡无波地开口:
“感觉如何?”
无人作答。
崇祯微微侧首,又问了一遍:
“听了这五项国策,感觉如何?”
死寂持续数息。
终于,跪在殿内的周延儒咬咬牙抬头,脸上挤出笑容,竭力奉承道:
“陛下仙法无边,思虑高远,直指大道本源!臣等闻之,如醍醐灌顶,只觉得心潮澎湃,为我仙朝万世基业欣喜不已!”
崇祯淡淡地“哦”了一声,脚步微转,面向周延儒。
“那周爱卿,你便与朕说说,这【徙星巡日】之策,具体该如何规划,分几步走,需动用多少修士,耗费几何资源,又该如何确保大地生灵在此过程中安然无恙?”
“……”
笑容瞬间冻结。
周延儒支支吾吾,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冷汗迅速顺着鬓角滑落。
崇祯不疾不徐地走到周延儒面前。
阴影笼罩。
皇帝的身躯变得无比高大。
周延儒不由联想到了那发【凝灵矢】。
恐惧顿时攫住了他。
他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陛下当场杀鸡儆猴。
崇祯掀开道袍下摆。
在周延儒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极其自然地……
坐在了他的背上。
周延儒猛地一颤,旋即心中狂喜,将头埋得更低,之后动也不动一下。
崇祯左腿屈起,脚掌平踏在周延儒的背脊上,另一条腿则随意地向前伸展,开始逐一点名。
“韩爌。”
老首辅身体微微一僵:
“老臣……不知。”
“钱龙锡。”
钱龙锡声音干涩:
“臣愚钝,实难窥测天机。”
“成基命。”
“请陛下恕臣……无法想象。”
“李标。”
“……臣不知,恳请陛下恩准臣辞官归乡。”
“毕自严。”
这位户部尚书倒是务实,直接道:
“此已远超钱粮计算之范畴,臣无从算起。”
“温体仁。”
温体仁深吸一口气,虽也心惊,尚能维持表面镇定:
“陛下之谋,乃经天纬地之业,非臣等凡俗所能揣度。”
崇祯听着这一连串的“不知”,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反而点了点头。
“不知道,很正常。”
他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
“莫说你们如今尚是凡胎,即便踏入胎息,乃至侥幸晋升练气……凭你们自身,也绝无可能实现【徙星巡日】。”
强压不解的侯恂,忍不住抬头发问: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要将臣等绝无可能完成之事,列为基本国策?”
崇祯目光落在侯恂身上。
“你们完成不了——”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朕可以。”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忍不住抬头,望向这名神情淡漠的年轻帝王。
崇祯没有理会这些的目光,声音陡然间转冷道:
“莫非尔等以为,既服灵丹,便是得了仙缘。往后只需清净无为,便可坐享数百载寿元,如今时这般牧守万民、安受供奉、福泽子孙、世代尊荣?”
他眸中寒光一闪:
“若真是作如此想……”
“你们对朕的误会,可就大了。”
众臣下意识地想要叩首分辨。
然而,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嘴巴根本就张不开。
除了衣袍能被穿堂而过的寒风吹动,浑身上下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控制!
‘这、这是陛下的法术?’
崇祯看着他们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嘴角蓦然间勾出笑意。
“故朕颁此国策,便是为与众卿……解开误会。”
崇祯不再以周延儒为座。
他缓缓起身,踱行于群臣之间,声音回荡在文华殿内外。
“朕钦承真武大帝仙旨,非寻常人主可比,乃夏商周以来,承天启运第一君,谓天子真义!”
“重定乾坤,创生此界【天道】,乃朕与仙帝之宏愿!”
“故朕之麾下,朕之仙朝,只需堪用之材。”
崇祯凛然道:
“自今日起,往昔忠奸之论,一概革除。”
“于修真界创立有功,方为忠!于大业无益,即为奸!”
“能恪遵朕意,竭力推行仙朝国策者,方为忠!执行不力,推诿塞责者,即为奸!”
他行至大殿中央,扫过那些身形凝滞、唯能以眼神流露惊惧的臣子,揭示道:
“待阴司定壤、衍民育真、朔漠回春、聚陆同疆——诸般伟业功成圆满。”
“待朕位居辰星,并立至阳……”
“地球,不复存在。”
“大明仙朝,亦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自新生天道中孕育而出的——”
“【明界】。”
崇祯的话音如洪钟大吕,在每个人脑内震荡不息。
未等众人从宏大到战栗的愿景中挣脱,崇祯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啪。”
无形的枷锁应声而碎。
被封禁的躯体瞬间恢复掌控。
随之而来的并非是轻松,而是骤然爆发的生理反应——
方才被禁锢的毛孔,瞬间释放体内冷汗,浸透所有官员的内衫。
不少人几欲虚脱地喘息。
崇祯落向文华殿主位,等了片刻,再度开口:
“务实需先务虚。”
——在着手具体的实际工作前,必须先明确方向、统一思想、建立理论框架或制定规划,让务实行动有章可循、有的放矢,避免盲目蛮干。
“今日,你们或觉五项国策假大空泛,好高骛远。”
“朕不怪你们。”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狼狈不堪的群臣。
“因这五项国策,皆非旦夕之功,乃百年、千年大计。”
他话锋微转,语气中多了丝深意:
“可朕为何仍要在今日全盘托出?仍交由内阁廷议?”
“非是要尔等即刻便议出个子丑寅卯,拿出可行之策。”
“是望你们时刻谨记——”
“创设修真界,绝非以往清谈空论、坐议道德文章便可企及。”
“必需明确方向、倾尽心血、继往开来,竭力履行,鼎力推进。”
“方能使此宏图伟业,由虚化实!”
崇祯略微停顿,平静道:
“现在,准尔等休憩片刻。”
“时辰既至,诸卿复归此殿,商定当前可行之政。”
“余下种窍丸如何分派,其颁赐章程,便为首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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