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流渊河对岸的土地,并未带来预想中的松快。湿冷的雾气裹着众人,视线受阻,每一步都踏得谨慎。
河水的咆孝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弥漫的雾气。红袍人如同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
队伍沉默前行了近两个时辰,脚下的泥泞逐渐被坚实的土地取代,周围的雾气也略微稀薄了些,露出荒凉而崎岖的地貌。枯死的怪木虬枝盘结,黑灰色的岩石裸露着,空气中飘荡着冷寂的气息。
苏墨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刘会长:“刘会长,按照地图和冥戈祀长所指,渊秩部落应该就在这片区域。具体方位可能还需……”
他的话未说完,前方雾气一阵翻涌,数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
来人共有八位,皆身着深灰色的、仿佛与周围岩石融为一体的麻布衣袍,样式古朴,没有任何部落常见的图腾装饰。
他们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磐石般不可撼动的沉凝之感。为首者是一名中年男子,面容普通,肤色偏深,唯有一双眼睛,澄澈而平静,不见丝毫荒民常见的野性与躁动,倒像是深潭之水。
他们的出现毫无征兆,仿佛本就站在那里,与岩石、枯木一同等待着。
灰衣人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略显紧张、纷纷握紧武器的队伍,最后落在苏墨身上,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清晰,说的竟是字正腔圆的通用语:“远来的客人,首领已知诸位将至,特命我等在此迎候。”
苏墨心中凛然。对方不仅知道他们会来,似乎连他们抵达的大致时间和地点都把握得极准。他压下心中的惊疑,上前一步,抱拳道:“有劳。在下苏墨,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磐。”灰衣首领简单地报出一个字,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诸位请随我来,部落就在前方。”
没有盘问,没有敌意,只有引导。苏墨与战羿、诸葛明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疑惑。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苏墨点了点头:“多谢,请带路。”
自称磐的男子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其余七名灰衣人默契地分散开来,并非包围,更像是护卫或者说……监视的阵型,引领着队伍向前。
又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一片布满风化岩柱的区域,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依山而建的聚居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没有简陋低矮的石屋,映入眼帘的,是排列整齐、错落有致的石砌建筑。
这些建筑风格统一,墙壁由大块切割整齐的青灰色岩石垒成,屋顶覆盖着厚重的石板,显得坚固而古朴。街道虽不算宽阔,却以碎石铺就,干净整洁。
甚至能看到依着地势开凿出的阶梯、以及连接不同高度建筑的拱形石桥。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里能看到清晰的规划痕迹,有集中的广场,有似乎是仓储的区域,甚至还有冒着缕缕青烟、传出叮当敲击声的工坊。
这与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荒民部落都截然不同。没有杂乱无章,没有肮脏混乱,没有原始的粗犷。
这里井然有序,沉静,甚至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文明气息。
队伍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声惊呼。刘会长瞪大了眼睛,朱家主张着嘴,眼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哪里是一个荒区部落?单看这建筑和布局,其文明程度,几乎不亚于纹修世界的都府。
苏墨心中的震撼同样不小。他想象中的渊秩部落,或许强大而神秘,但绝不该是眼前这般景象。这完全颠覆了他对荒民的认知。
磐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脚步不停,引着他们穿过一条安静的街道。
街道两旁,偶尔有渊秩部落的族人出现,他们同样穿着深灰色麻衣,无论男女老少,面容都带着相似的平静。
对于苏墨这一行明显是外来者的队伍,他们只是投来平静的一瞥,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或是搬运物品,或是低声交谈,没有丝毫好奇或警惕。
这种异常的平静,反而让苏墨等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最终,队伍被带到了一片相对独立的石屋群前。这里的石屋更为高大一些,围成一个半开放的石院。
“诸位可在此处休息。”磐停下脚步,“食物和清水会稍后送来。你随我来,首领要单独见你。”
该来的总会来。苏墨深吸一口气,对战羿等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安心。
“带路吧。”
苏墨跟着磐,走向石院深处最大的一间石屋。石屋的门敞开着,里面光线偏暗,只能看到简单的石桌石椅。
磐在门口停下,侧身让开:“请。”
苏墨迈步踏入石屋。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空旷。只有一张石桌,两把石椅。而其中一把石椅上,已然坐着一人。
那人背对着门口,身着与磐同款的深灰色麻衣,身形挺拔。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当看清对方手中白色面具的瞬间,苏墨的呼吸骤然停滞,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向了头顶,又瞬间冷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容,五官轮廓深邃,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眼角有着细密的皱纹。他的眼神,与昨日一般无二,深邃,平静。
是他!
红袍人的首领,代号“魑”的白面具男子,竟然就是渊秩部落的首领。
刹那间,无数念头在苏墨脑海中炸开。昨日桥头对峙,红袍人屠戮黑牙部落,一路追杀伏击……而这一切的幕后指挥,此刻却以荒民部落首领的身份,平静地坐在自己面前。
苏墨的身体瞬间绷紧,纹力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他死死盯着对方:“你是谁?!”
“魑”,对于苏墨的反应毫不意外。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石椅,与昨日那不带感情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坐。”
苏墨没有动,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他失败了。对方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昨日那场生死厮杀与他毫无关系。
“为什么?”苏墨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他无法理解,一个荒民部落的首领,为何会率领一群明显不属于荒区的红袍纹修,来伏击自己。
渊秩祀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坐。”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