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誉想起几年前,去白马寺进香时,禅师与父
亲说的话:
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忘。
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她一直对宗教颇为尊重,却不信奉,故而许多真言一听了之。
可今日,她站在猪舍外,闻着扑鼻的臭味,与一头头猪大眼瞪小眼时,顿觉禅师所言很有道理。
自从遇到顾非真,她的生活发生了连环套般的变化。
本不该发生的,本无需牵扯的,尽加其身,迫胁着她去做。
好好的富家娘子,既要顾着自家生意,还要跟着一个方士,四处奔波破案,劳碌、风险陡增。
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才这么倒霉来偿还。
“在想什么?”顾非真询问完几个工人,走到苏千誉面前询问。
“哦,您看,它们看我的眼神贼精,再离近点,指不定有什么算计等着我。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上辈子踢翻了它们的食槽,结下梁子。不然怎一直瞅着我不放呢。惹不起,惹不起。”
苏千誉煞有介事的说着,捂着口鼻,嫌弃的退后两步,距离猪和顾非真都远了些。
正在添加猪饲料的工人,闻言特地凑近几头猪观察下眼睛,纳闷的嘟囔:“没看出来啊。”
顾非真嘴角一勾,不置可否的往猪舍西边去,“你不必指桑骂槐,也不要认为完全是我逼你一起。自你得知薛大掌柜,利用我与送信小差算计你医馆后,解决方法真的唯有你选择的那种吗?不见得吧。你所做即是你所想。我们因做了他人棋子而因缘际会,同样也可将他人做为棋子改河换界。借势互相成就,好过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千誉无言以对,但揶揄神色已然退去。
她心里是叹服的,可顾非真那看透一切,趾高气扬的姿态,还是让她倔强的撇了撇嘴,道:“去哪里?”
“西边是王氏猪场专门用来焚烧、埋葬死猪的地方。活猪暂时没有异常,只能再看看死猪了。”
顾非真说罢,从袖间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鼓鼓囊囊的小袋子,递给苏千誉,“将它放在口鼻附近,可以消去大半尸臭。”
袋子的材质是普通的麻布,无任何图文,束口仅用一根细绳捆扎,朴素无华的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您路上特意回家,是为了拿它?”苏千誉接过,放在手里掂掂又闻闻。
一股浓烈刺鼻,但又让人神清气爽的味道,萦绕在她口鼻,多吸两口便觉四周都是香的。
苏千誉忽然觉得这小袋子很有市场,跃跃欲试,道:“敢问这里面用了什么料?比浓姜、草果、八角那些好用多了。我们合作呀。”
顾非真望着前方,面色萧然道:“没有市场。它只能用来掩盖尸臭。”
苏千誉有点失望,见他两手空空,好奇道:“哎,你不用它吗?”
沉默不语等于肯定。
“好吧。顾掌院仙气护体,百味不侵。我等凡夫俗子比不了……”苏千誉自言自语的圆场,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迟缓。
一个疑虑在她心中浮动:尸臭?又不是仵作。谁会专门存着遮掩尸臭的东西?
苏千誉用眼尾余光,瞄了瞄顾非真,将呼之欲出的问题,吞入肚腹。
有些话,还不适合宣之于口。
二人默默走了一会儿,看到前方一片空旷焦黑的土地上,孤零零的坐落一间大屋子。
顾非真拂袖,一股劲风涤荡,扫开飞来的苍蝇,“到了。猪死后,按规矩要尽快远离人群、活猪,进行掩埋,不准翻土偷窃,以免瘟疫传播,或流入百姓的饭食造成疾病。府衙会有相关负责的官吏视察。京畿之地管理较严,按说不太会出现纰漏。”
苏千誉点头道:“不错。就算瞿昙岩为牟利,卖死猪肉,也无需亲自与它们共处几个时辰,一是有工人预定分发售卖,囤积不会太久。二则怕被发现,不敢太久。所以……”
“他很可能亲自用死猪,做些我们不常用,且见不得人的东西。”二人异口同声。
那么是在哪里做这些事的呢?
苏千茫然四顾,口中念叨:“若侯小娘子还活着,不知会不会与那些死猪肉在同一个地方。”
顾非真示意去屋子里看看,走在苏千誉身侧靠后的位置,不时抬手,为她挥赶袭来的飞虫。
傲慢冷漠之人,亦有细致入微的一面。
她闻着手里的香包,不经意的温柔一笑,忽然觉得这破地方,不那么恶心了。
屋子主要用来装工具,让工人们短暂歇息。
故而里面简陋的只有一张方桌,和几条长凳,外加墙角叠放的数个铁锹、拖车。
刚进门,苏千誉就差点踩到一只死去的肥老鼠。
她低头看了眼脚旁,顿时胃里翻滚,数了数,共十几只,畏忌不满道:
“哪来这么多肥老鼠?那些工人也太邋遢了,毒死老鼠也不知道清理一下,说不准会传播鼠疫。”
顾非真蹲在老鼠们的尸体旁,好似在找什么东西,犹疑道:
“这里的工具、地面还算干净,此前应该有被清洗打扫过,这种情况下,工人们多半不会对死老鼠置之不理。而且,我看不到一点诱鼠的食物残渣。再者,去屋外下毒也很方便,何必屋内。”
苏千誉一脸惊恶道:“总不会是工人们在这里喂养老鼠,将它们撑死的吧?它们各个体态肥大,可见生前吃的很好,或许是吃了埋在地下的死猪。”
顾非真摇摇头起身,用脚尖敲击着死老鼠周围的地面,道:“我问过了,工人说坑埋方式有两种,一是挖出三丈左右的深坑,在焚烧尸体后,将残骸以及坑内铺撒生石灰,填埋后还需要在地表洒生石灰。
二是化尸井,规模较大的牲畜养殖场都会修建。屋外西面就有一座。
它类似农村的地窖,一般用石砖搭建的很结实,井内铺撒厚重石灰,臭味难以弥散,更好的杜绝疾病传播。
一口井可存放约百头猪。
洛阳以褐家鼠为主,打地洞的深度,一般不超过两米。想深坑吃死猪肉,几乎不可能。与其选择这里,还不如去活猪多的地方,口粮更多。”
接着,他又观察起屋内的门窗与其他东西,片刻后神情渐渐明朗,道:“屋里门窗未开,又逢夏季炎热,按老鼠尸体的腐败程度,死亡时间约莫在七日左右。而工人说,近十日都未有猪死亡。”
苏千誉愕然,“所有老鼠同一时间死的吗?”
“没那么精准,但差距绝不会超过半天。且在这期间,活着的丧失了逃离的能力。”
说到这儿,顾非真顿了顿,眼神锐利的看向苏千誉处,续道:“未必是吃太多而死,也许是在某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吃了有毒的东西。”
苏千誉被盯的发毛,双手抱胸,肩膀缩紧,连声音都不如平常爽利,“怎……怎么了?我身上爬了什么东西吗?”
顾非真抬手一指,“你身后的墙上有座灯台,试试能不能挪动?别处我已检查过,并无机关。”
苏千誉松口气,回头看去,确有一青铜灯座,左拧不动,右转咔咔声骤起,自墙壁内延伸至脚下地面。
随即,扎堆的死老鼠旁边,两块地砖豁然打开,露出一条漆黑的地下通道。
苏千誉讶异,欲赞叹顾非真两句,却见其已率先进入通道,下了两个台阶,忽然停住。
她正纳闷,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又见顾非真转身,向自己伸出了手,语气轻柔,道:“下面光线很暗,小心。”
顾非真的神情隐在昏暗的光线中。
苏千誉看不清,但心甚是明媚。
她欣然拉住了顾非真的手,下了通道。
通道不太长,约莫四五丈,刺鼻的怪味源源不断。
二人到了平地后,顾非真将桌上遗留的火折子点亮,观察周遭。
暗室很宽阔,像个大厨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砧板上放着一些切成碎块的腐败猪肉,时有蛆虫穿梭蠕动。
大锅共有三个,里面存着少许油腻腻的膏状物,还有几只躺在上面的死老鼠。
顾非真拿起灶台上的勺子盛了一点膏状物,送到鼻子前闻了闻,道:“炼的是猪油。但已停工几日。看情形,走的匆忙。上面的老鼠,应是吃了这里太多的猪油,跑上去后渐渐撑死。”
苏千誉捂着口鼻,厌恶道:“炼制猪油何必要在地下暗室?王氏自己家也卖,又不是什么稀有的玩意。”
顾非真没有回应,走到西墙敲打石壁。
苏千誉恍然悟道:“你怀疑这里与化尸井相通,他们在用死猪炼油?”
话音刚落,顾非真果然发现一扇隐在墙壁中的门。
苏千誉凛然阻止道:“不必再探。若真如此,里面很可能有不少的死猪,说不准有疫病。我们先找猪场的人来问个清楚。让他们处理好,亲自带我们进去。料他们也不敢乱来。”
顾非真觉得有理,便一起出了屋子。
这次,苏千誉直接找到管事盘问。
管事初装不知,严正表示王氏猪场绝不会做黑心生意。
可生意人最懂生意人。
苏千誉仅几句威慑,便让他道出了实情。
原来,死猪炼油是瞿昙岩提出的,说是废物再利用,以折扣价卖给那些穷百姓,能吃能赚,何乐不为。
因管事是王氏本家的老人,知道王氏猪场注重口碑不会允许。
所以,在瞿昙岩与管事商量时,管事明确只能偷偷做,账目要单独一本,绝不能告知王氏。
就这样,自今年年初,建好了暗仓,正式开始死猪炼油,直至八天前,瞿昙岩通知马上关停。
管事作为主要监理人,自然从中拿了好处。
值得注意的是,管事说近一个半月,瞿昙岩特别关注炼油,甚至亲自挑选健康无病,因突发应激猝死的猪,单独炼制,监督品质,且装瓶带走最好的部分,也不提作何用途。
这与王氏说的奇怪之处吻合。
而对绑架藏匿侯小娘子或他人的质疑,管事坚决否认,直言瞿昙岩做没做他不知道,总之和他没关系,也从未听说,他是贪财想过更美好的生活,不是想担惊受怕的等死。
苏千誉、顾非真见再查不出什么,有点失望,通知了府衙与王氏,待人来后离开猪场。
线索中断,苏千誉自我安慰着,“好歹端掉了一个黑心作坊,也不虚此行。”
顾非真沉吟俄顷,开口道:“我看过失踪案的案卷。第一家报案的时间,与瞿昙岩亲自监制猪油的时间相近。”
苏千誉费解,道:“我实在联想不到,猪油与失踪的人有何关系,莫非变态到给他们灌猪油?”
顾非真微微摇头,转而道:“忙碌半日,午饭都错过了。我请苏娘子。”
苏千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上次二楼仅翻修,自己就赔了数百贯,若算上因此而减少的潜在收益……
不,她不想算。
富有也经不住这样挥洒。
必须将隐患扼杀在摇篮。
她立刻陪笑道:“我现在就饿得慌。不去留仙楼了。我们换个地方,我请您。”
顾非真看穿了她的心思,乐得受之,“那在下却之不恭了。”
苏千誉当即带着顾非真,去了路上的一间面食铺子。
猪场因脏乱,距离城区最远。
去的路上,苏千誉发现部分客栈、摊铺关门闭户,田地与果园无人采摘、收割,不由得十分好奇。
考虑路边食铺,也是想借吃饭的时候打听一下。
“来两碗冷陶面、两盘凉菜,再来一壶茶水。菜品您自己看着办。”苏千誉选的这家只有一位老妇人看顾。
老妇人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做起饭来颇慢。
苏千誉语气和善的问:“婆婆,我看您一个人怪辛苦的。您的儿女呢?去干农活了吗?”
老妇人苍老疲倦的脸上露出无奈,手里的活不停,唉叹一声,道:
“最近,儿子、媳妇总是一大早就出门,晚上才回来,嘴里神神叨叨说要过上好日子了,到时候去城里给我换个大房子,雇几个奴婢伺候,病也不愁了,再也不用受累了。现在连活都不干了。
我问有新路子吗?他们说神自有安排。真是好笑啊。连赚钱的营生都不要了,还能安排个好日子。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都怪他好友撺掇。左邻右舍的,都跟着一起魔怔了。我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正经神灵能给好吃懒做的人发钱啊?那这天下要变成个啥样子!说我腿上的大瘤子能眨眼消失,都比那些鬼话可靠。”
末了,老妇人将手中的锅盖重重一放,强自乐观的舒展肩膀,道:“算了,都是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加把劲。”
顾非真看了眼老妇人不灵便的左腿,果见脚踝处有一块拳头大的凸起,连着整个左脚肿大如馒头。
苏千誉对老妇人竹筒倒豆子般的脾气忍俊不禁,同时又倍感悲凉,问:
“您说的有理。兴许,他们真有新法子呢,只是需要点时间。毕竟世上行业千百,抓住机会亦可捷足先登。您儿子有没有提去哪里参加了什么?我们也想去试试。”
老妇人将煮好的面盛在大碗中,端给二人,道:
“那是一个教会,专收心诚的穷苦百姓,答应帮他们脱贫致富。看二位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就不用了吧。”
苏千誉追问:“您知道教会的名字与地点吗?”
顾非真补充道:“有何教义?教主是谁?”
老妇人嗤之以鼻,剁菜声格外的大,“必达教。时间不清楚。只知越来越多的人信奉。乱七八糟的教义我听不进去,也记不住。都是些吹嘘唬人的神棍。”
顾非真探究的望着苏千誉,“你很感兴趣?”
苏千誉给顾非真倒了杯茶,兴致勃勃道:
“在许多商人眼中,宗教是天下最赚钱的生意之一。您乃修行之人,虽清心寡欲,独善其身,然稍加思索便可明白了。
这里面有不少弯弯道道。圣人宽容,准天下众宗派来大唐传教。民间盛行玄妙之法、鬼神传奇,一个幻术便能让百姓拍手叫绝,数日不忘,医馆都要开个咒禁专科。这便是宗教深入人心的证明。
人心支配着人的全部生活。宗教团体的吃穿住行从何而来?维持其运营、发展的动力之一是什么?钱呐!
主要途径,要么有财力雄厚者扶持,要么吸引信徒捐款。一些教派得到信众认可后,通过出售书籍、牌子、造像等其他东西来获得收入。
部分的宗教仪式也收取一定的费用。它们通常被视为神圣的代表,信徒虔诚的寄托与展示。市场需求很大。
您想,那些卖出的物件,尤其是被冠上有某某教派大师级,亲自点睛之笔的,会不会价格水涨船高?
又或是哪种吃食、茶水、用具,被教派推行,会不会备受欢迎?
这世道,并非所有修行之人,都遵循本心,两袖清风。教门可不都是香火味,亦有铜臭藏其间。
那些这些物件的取材、制作,宗教人士大多无法自己完成,必然要与外界合作。商机不就来了吗?”
顾非真听的眼神发楞,口中的饭菜越嚼越慢,末了略带感慨道:“确实。宗教还可能与朝堂派别、帝王权利紧密相连,玩弄权术,左右政见。我不认为是一件好事。”
苏千誉洒脱一笑,道:
“不过,那婆婆说都是穷苦人信奉。他们本就生活不易。我对必达教不会有想法了,就当给自己积点德。
更重要的是,能让人丢弃手头营生去痴迷,这个教派宣扬的理念,恐怕不值得提倡。与歪理邪说为伍,风险很大。”
顾非真复杂的目光中,揉杂着赞许,“通透。”
苏千誉平淡一笑,加快吃饭的速度。
问出的消息既无价值,就不值得再浪费时间。
但见顾非真吃的心不在焉,她探问道:“您刚才问婆婆的两个问题,是想了解必达教是否会传到圣人耳中,影响您的地位吗?”
“不。”顾非真放下筷子,严谨道:
“目前的人证、物证无法提供有效线索,我只能从旁径思量,想从连环失踪案中的共同点,定向筛查,碰碰运气。
如仇视富贵为动机,那作案者很可能是时常受到富贵之家压迫,甚至遭受严重欺辱,无处申诉,唯有以此泄愤的人。
穷苦人是第一群体。
反观连环失踪案每个人失踪的方式,第一个是兵部左侍郎的嫡子,常年痴迷奇门遁甲、发明创造,听闻远山中,有一名精通神机百炼的高人,于寻访途中失踪。
第二个富商的小儿子,因与大哥争夺家业,为在父亲面前表现,听人说一山谷间,长有奇草,酿出的酒能够香飘百里,三日不散,在带人采摘的过程中失踪。
第三个富商之女,一心要进宫当妃子,但容貌平平,无资格参选。后得知长安有一家美容坊,可换颜如天仙,带着仆人前往尝试,路上失踪。
第四个户部左侍郎的儿子,被父亲逼迫励志夺得科举前三,但头脑愚笨,次次落榜,与父亲争吵后离家出走,扬言去寻访名师,学成归来必一鸣惊人。结果,有去无回。
我认为,绑架者正是利用他们四个最在意的事情与心境,诱导就范。
犯罪者不但在作案前,对四人的喜好、性格、出行习惯,摸得一清二楚,还设计好了足以让他们相信的说辞,在四人身边有人陪同,且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顺利完成绑架。
案卷记录,那些被杀死的仆人或同伴,皆为刀剑类利器一击毙命。
叠加几个特点,有勇无谋的莽夫,或寻常人,很难独自完成。
我倾向于多人组织行动。
方才,听到必达教的情形,有了一点警觉,胡乱联想罢了。”
苏千誉若有所思道:“方向是对的。但未必是教会组织,民间劫富济贫的大盗与复仇者,大有人在。江湖并不遥远。不过,按时间顺序、失踪手法,侯小娘子倒很像第五个。只是前面四个没有栽赃他人,您是一个变数。”
她将钱放在桌上,对正在烧火的老妇人道:“婆婆,您的面很好吃。菜就不要了。钱不减。尽快抽空去城里的裕康医馆看看腿,那里的外科医生很厉害。”
老妇人忙吃力的撑起身子,道:“那哪行啊,我退钱给你们。”
“不必啦。瓜子送您的,别客气。”苏千誉说话间已起身,解了缰绳,翻身上马,与顾非真绝尘而去。
“等等。这钱……”老妇人因着急,脚步更加踉跄,待到桌子旁,定睛一看,不禁红了眼眶。
桌上有两个空碗,两副筷子。
还有一把银瓜子,兑换成铜钱、绢帛,比她全家三年赚的都多。
行至近城的主道,往来行人越发多。
顾非真收缰缓速,看了眼飒飒英姿的苏千誉,消遣的开了口,“既给自家的医馆扬名,还能把刚送出去的钱赚回来,苏娘子好算计。”
苏千誉爽朗一笑,反驳道:“您不能只说我的利,不说好与耗。那婆婆若真去治好了腿,我医馆所消耗的人力物力,每一样都要钱。我是出钱出力,至善之举。”
顾非真不再玩笑,真心道:“是。实乃仁义之商。”
“哎,万不敢当。”苏千誉摇摇手中缰绳,昂首道:“孟子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呢,非达非穷,重利好色,做不到仁义,小恩小惠尚且可以。”
顾非真诧异反问:“好色?”
苏千誉勒马靠近顾非真,冲他娇俏的扬了扬眉眼,“看来县尉是光顾着夸我了。他没对您提过,我一身纨绔子弟做派,毫无淑女闺秀之态?”
顾非真不信,“比如?”
刚一说完,苏千誉将马鞭向顾非真下颌一挑。
“放肆。”顾非真侧头躲过,神情严正而老气横秋,但耳根不觉泛起了红晕。
“得罪了。您宽宏大量,不会与小女子计较的。”苏千誉调皮的眨眨眼。
顾非真无可奈何,压下上扬的嘴角,转了话题,“我欲自洛阳各教派着手调查,先去见瞿昙岩,从他的婆罗门教开始。宗教人事盘根错节,许多教徒亦非善类。我自己前往便可,有了线索,再告知你。”
苏千誉爽快作揖,“好。祝君顺利。我正有别事要做,先行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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