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
伯爵亲卫。
这两个词,在凯尔的脑中轰然炸响。
他瞬间意识到,眼前这个只剩半口气的男人,是一个行走的巨大麻烦。
这不只是救了一个人。
这是从地狱里,捞起了一场足以倾覆一切的风暴。
“快!”
凯尔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紧迫。
“立刻带他回营地!”
他转身,命令斩钉截铁。
“格里菲斯,你和你的小队留下,收拢镇民,清点物资,稳住局面。”
“告诉那些人,艾琳娜大人的仁慈有限,天黑前,所有愿意追随我们的人,必须在广场集合。”
“愿意走的,带上他们能带走的一切家当。”
“不愿意走的,我们绝不强求。”
“但是,我们走后,这里连一粒面包都不会剩下。”
凯尔的命令冷酷而高效。
时间就是生命。
格里菲斯看了一眼那口阴森的枯井,又扫过担架上生死不知的诺顿,眼神晦暗不明。
菲尔德家族的亲卫?
事情,脱离了原有的轨道,正朝着一个无法预测的方向滑去。
他没有追问,只是垂首领命。
“是,凯尔大人。”
……
希望营地。
当凯尔率领着超过五百人的庞大队伍,以及堆积如山的物资返回山谷时,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巴克和汉斯带着民兵队紧急集结,气氛肃杀。
但当他们看清队伍最前方,那面高高飘扬的希望营地旗帜,以及旗帜下的凯尔时,紧张瞬间被山呼海啸般的狂喜淹没。
“天哪……我们……我们有这么多人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看着那黑压压汇入山谷的人流,声音都在颤抖。
艾琳娜站在初具雏形的城墙上,安静地俯瞰着这一切。
她的身后,莉莉丝像一道沉默的影子,那双幽红色的瞳孔,警惕地审视着每一张陌生的面孔。
“干得不错,凯尔。”
艾琳娜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不辱使命,大人。”
凯尔上前,单膝跪地,姿态谦恭。
“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他将发现诺顿的经过,以及那朵血色焰火的警讯,逐字逐句地汇报。
艾琳娜的眉头蹙了起来。
斥候被追杀。
血蔷薇骑士团。
那柄悬在她头顶的利剑,终于开始坠落。
“大人,这个人……”
凯尔指向担架上那个依旧昏迷的男人。
艾琳娜的目光落了过去。
诺顿。
他被清洗干净,换上了整洁的衣物,但遍布全身的狰狞伤疤和那股挥之不去的衰败气息,依旧刺眼。
“芙蕾雅。”
艾琳娜开口。
“艾琳娜姐姐。”
芙蕾雅立刻小跑过来。
“救活他。”
艾琳娜的命令不带任何情感,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在芙蕾雅近乎神迹的生命能量灌注下,诺顿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稳有力。
半小时后,他眼皮颤动,终于转醒。
他睁开眼,视线聚焦的第一个画面,便是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拥有灿烂金发的绝美容颜。
“艾琳娜……小姐……”
他挣扎着,试图行礼,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是我。”
艾琳娜的眼神没有温度。
“说吧,我的好父亲,派你来做什么?”
诺顿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从怀中摸索着,掏出了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羊皮纸。
羊皮纸上,烙印着菲尔德家族那高傲的,荆棘环绕雄狮的徽记。
“这是……公爵大人,写给您的亲笔信。”
公爵?
艾琳娜的眉梢轻轻挑动。
看来,在她被流放的这段时间,她那位便宜父亲,又向上爬了一步。
凯尔上前接过信,仔细检查了火漆与封口,确认完好无损后,才双手呈给艾琳娜。
艾琳娜撕开火漆,展开羊皮纸。
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却在每一笔的末梢,都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虚弱和颤抖,像是书写者在极力对抗着某种痛苦。
信很长,写得……声泪俱下。
信里,她那位新晋的公爵父亲,用一种悔恨到极致的笔触,痛陈自己当初的愚蠢与冷血。
他说,他被那个恶毒的女人蒙蔽了双眼,才做出了流放亲生女儿的混账决定。
他说,他如今已识破那女人的真面目,她与家族死敌暗中勾结,试图谋害他,颠覆整个菲尔德。
......
他希望,艾琳娜能回去。
回到家族。
他要当着所有长老的面,撤销流放令,恢复她的身份,并将本该属于她母亲的丰厚嫁妆,连同这些年的亏欠,一并补偿给她。
他甚至承诺,要将家族最富庶的一块领地,直接划到她的名下。
信的结尾,是公爵泣血般的恳求。
希望她看在血脉的份上,回去见他。
好一出父女情深,浪子回头的感人戏码。
艾琳娜看着信,面无表情。
她的心里,却只有冷笑。
这是什么?
别开玩笑了。
她对那个所谓的“父亲”,唯一的印象,就是站在二楼回廊上投下的那个冷漠背影。
归属感?不存在。
补偿?她现在所拥有的,远比他承诺的那些,要珍贵一万倍。
这封信,在她眼中,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
陷阱。
一个用亲情和利益精心包裹的,带着剧毒的甜蜜陷阱。
她那个便宜爹,绝非善类。
一个能这么快从伯爵一路爬到公爵位置的男人,“心慈手软”这四个字,与他毫无关系。
他现在放低姿态,主动求和,画出如此巨大的饼。
图什么?
艾琳娜的脑中,无数种可能性飞速闪过。
她恨现在的通讯不发达。
无论图的是哪一种,回去,就等于把自己的脖子,主动送到对方的刀下。
“小姐……公爵大人他……他是真心悔过的。”
诺顿看着艾琳娜沉默的脸,挣扎着,用沙哑的声音替自己的主君辩解。
“夫人她……她已经被公爵大人囚禁了……家族的叛徒,也都被清洗……现在,菲尔德家族,只剩下您这一支最纯正的血脉了……”
只剩下我?
艾琳娜的眼底,掠过一道极冷的锋芒。
她那几个异母兄弟姐妹,都去哪儿了?
被清洗了?
她不信。
除了那位后母,他可是有不少情人和私生子女的。
艾琳娜抬起头,再次看向诺顿,脸上却重新挂上了那种温和无害的微笑。
“诺顿骑士,你辛苦了。”
“长途跋涉,又身负重伤,先安心修养。”
“至于父亲大人的信……我会认真考虑的。”
她将那封信,动作轻柔地折好,收入怀中。
那姿态,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诺顿看着她珍视的模样,终于松了口气,无尽的疲惫与伤痛如潮水般涌来,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凯尔和巴克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们看不懂信里的内容。
但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家这位领主大人,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非常不好。
“大人,我们……”
凯尔斟酌着词句,低声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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