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间下了差,母女两人就回了家。
柳叶就问起赏钱,张秀芳就拿出三个银锭子,去旁边倒了一碗水喝了,说道:“一个红封是五两银子,我都给了方娘子,让她分配,她拿了二两,我得了三两。柳叶,你记住了,以后得了赏钱也得将钱交给顶头的人分,如果她拿了大头,你拿了小头,那这人虽给了你差,但是个贪婪无度的,如果她拿了小,你拿了大,以后你们分派东西的时候都得按照这个例给。”
柳叶听了这些话,知晓张秀芳是在教她为人处事的道理,就将之记在心里,脆生生的回道:“阿娘这些大道理,我都记住了。”
张秀芳坐在床边,对柳叶道:“我这些都是些小道,真正的大道理,还得是方娘子的话叫我明了事理。”
张秀芳接着就将今日里方娘子跟她说的那些话一一说了,柳叶听到那一句:“做奴才的蠢笨些不要命,聪明外露的才要命。”
一时间,柳叶心头如天雷击顶,这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在厨房里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柳叶心里念着这句话,沉默了许久,才对张秀芳道:“阿娘说得没错,这句话才是大道理呢。”
母女二人将火盆燃了起来,门外传来叩门的声音,柳叶忙去开门,是她阿爹与阿兄回来了。
闻狗儿见是柳叶来开的门,就问道:“你阿姐今天没回来?”
“没呢,说是明早绣房那边要早起染蚕丝,她们这些学徒都留在了绣房。”回话的是张秀芳。
闻狗儿点点头,竹枝跟在他身后,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但抬头对柳叶笑了笑,伸手从怀里拿出两个小玩意儿递给柳叶。
柳叶下意识的接了过来,东西就她指头大小,等回了里屋在油灯下才瞧清楚,原来是两个做工有些粗糙的木雕蚂蚱。
蚂蚱雕刻得并不好,打磨得也不算光滑,但很有灵气,刻刀留下的线条勾勒出了蚂蚱的灵,就差了些形。
“阿娘,快看阿兄给我的木雕蚂蚱!”柳叶将蚂蚱递给张秀芳看,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露出缺了一颗的牙,这是她换的最后一颗乳牙。
张秀芳拿起一个瞧了,就问竹枝:“哪里来的?”
竹枝抿唇笑着回道:“我跟府里的刘二学的,他最近跟着他爹学雕刻,我找他玩的时候学了些,就借着他的刻刀,给阿姐、阿妹都刻了个蚂蚱玩儿。”
“阿兄的手真巧,这蚂蚱瞧着活灵活现的。”柳叶拿着蚂蚱夸张道,她是真的很喜欢木雕蚂蚱,为的是兄长的那份心意。
竹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他自来性子内向,不爱跟旁人说笑,在府里同龄的小童中,只跟刘木匠的二儿子刘二交好,两人都是沉闷的性子,但私下里却很说得来。
柳叶将两个木雕蚂蚱放在枕头下面,等明天阿姐回来后,再给她。
张秀芳就跟闻狗儿说起今日得赏钱的事儿,闻狗儿拿了那银锭子咬了咬,留下牙印,对张秀芳道:“这银子成色好,不是那夹砂的锭子,明儿托人给你打支银钗戴。”
“我在厨房干事儿,戴啥银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啥牌面上的人。你将银锭拿去打盘缠金,用绳子穿了,挂在腰上藏着。咱们隔壁住的那两户的孩子,有小偷小摸的恶习,葛大娘说过几次,她就出趟门转回来柜子里的一包整封着的蜜饯就没了,还丢过几次布头。”张秀芳怕银锭子放家里被人摸了去,就让闻狗儿将银锭子融了,打成带孔的环儿,用结实的麻绳穿在一起缠在腰上。这是那些走商与行商常用的藏钱法子,因将银钱盘着缠着,就叫盘缠。
闻狗儿听了这话,微微皱眉,对张秀芳道:“对面厢房那两家确实不像样,大人当差去了,孩子就没人管,周遭这摸一爪子,那摸一爪子,迟早要被人将手砍了去。明天我就将银子拿去托人融了,我身上带二两,你带一两。”
“好。”夫妻两人商议了一番,就将银子的去向定下了。
晚间,躺在床上的时候,柳叶闭眼久久不能入睡。
她自诩是有学问又见过世面的“大学生”,心里就有些轻视身边的“古人”,行事也无所顾忌,掐尖要强,外露聪明,自视高人一等,不想只是假聪明的蠢货。
随即又在心中庆幸,自己的愚蠢没有惹出大祸来。
柳叶在心里不住的反省,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自己不再是红旗下长大的大学生柳叶,而是封建社会的一个命比纸薄的奴才丫头。
自己不再是有人生没人养的人了,即使不为了自己,为了现如今的家人,也得行事小心谨慎些才好,此后就一再告诫自己,行事不能掐尖要强,不能张狂卖弄,但她心里也有着自己的心气,她为的是家人,倒不真的是要做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在打更声中柳叶打着哈欠穿衣服,自从上差后,她总觉得自己没有睡醒过,厨房上差的时间早,下差的时间又晚,对于多觉的孩子而言,每天早起真的是痛苦。
张秀芳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对要去打水的柳叶道:“今儿个起晚了,先去厨房点卯。”
“好。”柳叶没精打采的应了,匆匆用梳子刮了头发,用蓝靛染的布条将头发绑了,就跟着张秀芳出门了。
走了一路到了厨房,柳叶也醒神了,厨房的人不多,陈三姐已经开始烧水准备蒸馒头了。
柳叶舀了后边罗锅里的热水,拿了一块帕子浸了热水,擦了手脸。
张秀芳就着她打的水,挽起袖子也洗了手脸,顺手又抓了一把灶底的灰搓洗手跟手臂,用竹签子挑干净指缝。
才洗干净了手,米生财带着儿子走进来,对张秀芳道:“我昨日回去跟你大嫂子说了鞋面儿的事情,她说事忙一时不能来找你,就让我跟光宗给你带了来。”
后边跟着的米光宗,听到声儿就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双手捧了递给张秀芳:“张娘子。”
“多谢了。”张秀芳接过油纸包,道了谢,又对米生财道:“那等我得空了去找大嫂子。”
米生财点点头,随后道:“今天我要教光宗食雕,让你家那丫头过来跟着一起听听。”
“哎,好。”张秀芳忙应了,对打扫灶台的柳叶道:“幺儿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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