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娴本就对李稚京没什么好感,此刻听了沈安月一番添油加醋的哭诉,心中那点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滔天的怒火。
好个李稚京!真是长本事了!
在姜家门口让她丢了面子还不够,如今竟敢动她的人,还把官司打到了大理寺,闹得满城风雨!
她扶起沈安月,冷冷地瞥了一眼她身上的狼狈,随即抬起下巴,用那双漂亮的凤眼睥睨着堂上的魏征。
“魏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皇室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本宫的人,你也敢动?”
魏征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顾挽娴拱手行了一礼,神色却是不卑不亢:“臣参见公主殿下。臣乃奉旨审案,一切皆依大周律法行事,并无偏袒。沈安月构陷无辜,证据确凿,理应受罚。”
“证据?”顾挽娴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她是我的人,她说没做,那就是没做!这还需要什么证据?”
她这话说得蛮不讲理,却又理直气壮。
堂下的百姓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声。这可是当朝最受宠的小公主,谁敢触她的霉头?
魏征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可以不惧沈安月,却不能不顾及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理寺办案,只认证据,不认身份。还请公主殿下不要让臣为难。”他搬出律法,试图据理力争。
“为难?”顾挽娴柳眉一挑,声音陡然拔高,“我看你就是存心想让本宫为难!姜鹤白,你来告诉他!”
她猛地转向身边的姜鹤白,带着命令的口吻:“你亲眼所见,那李稚京是如何巧言令色,心思歹毒!她连你都敢算计,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你告诉魏大人,这案子,到底是谁在说谎!”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姜鹤白身上。
他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姜鹤白只觉得喉咙一阵发干,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边,是自己心心念念,失而复得的白月光,她正用那双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眼睛望着自己。
另一边,是公堂之上,那对惶恐不安的母子,是自己未婚妻脖颈上那道尚未愈合的血痕,和他亲口许下的承诺。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到沈安月眼中闪烁的得意与恶毒,看到顾挽娴脸上的盛气凌人,再想到那日李稚京以死相逼时的决绝与凄凉……
良心,像是被放在火上反复炙烤。
见他迟迟不语,顾挽娴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鹤白哥哥?你发什么呆呢?”
姜鹤白深吸一口气,避开了顾挽娴的视线,艰难地对魏征躬身道:“魏大人,此事……其中或有误会。沈安月毕竟是公主近侍,若无确凿铁证,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他这话说的含糊其辞,既没有完全站在顾挽娴一边,却也实实在在地为沈安月求了情。
沈安月闻言,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顾挽娴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就知道,姜鹤白的心是向着她的。
魏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姜鹤白是三司使,又是首辅之子,他的话,分量不轻。
就在这公堂之上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时,一个清冷的女声,不疾不徐地从人群后方传来。
“误会?姜大人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就想让我奶娘险些丧命之事,一笔勾销吗?”
众人闻声回头,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只见李稚京扶着丫鬟碧溪的手,缓缓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湖蓝色长裙,未施粉黛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脖颈处一道浅浅的疤痕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脆弱。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姜鹤白和顾挽娴之间来回逡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火药味。
顾挽娴一见到她,眼中便迸射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敌意。又是这副弱不禁风、随时都要晕倒的白莲花模样!真是看着就让人心烦!
“李稚京!你还敢来?”顾挽娴抢先发难,声音尖锐,“你设局陷害本宫的人,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李稚京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姜鹤白,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看得姜鹤白心头发慌,不自觉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表哥。”
李稚京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公堂之上。
“三日前,在姜家,你亲口答应我,会彻查此事,还我奶娘一个清白。”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讽刺的弧度。
“这才过去几天?表哥的话,这么快就不作数了?还是说,在公主殿下面前,黑的,也能被说成白的?”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姜鹤白的脸上。
他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只觉得无地自容。
是,他答应过她。
可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会在公堂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她如此直白地质问。
“我……”他喉结滚动,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顾挽娴见姜鹤白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更是恼火,她上前一步,挡在姜鹤白面前,像一只护食的母鸡。
“李稚京,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鹤白哥哥只是心善,才被你这副可怜相蒙骗!如今他已经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休想再利用他!”
她转头看向姜鹤白,语气又变得娇嗔委屈:“鹤白哥哥,你别听她的!她就是想离间我们!你快告诉她,你信的是我,不是她!”
姜鹤白被她晃着手臂,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咄咄逼人的顾挽娴,一边是眼神冰冷的李稚京,他被夹在中间,进退维谷,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袁奇忽然上前一步,对着魏征重重磕了一个头。
“大人!草民有物证呈上!”
魏征精神一振:“呈上来!”
袁奇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布包着的小物件,由衙役转呈到魏征的案前。
魏征打开布包,只见里面是一枚样式精巧的银质耳坠,上面还沾着几点早已干涸的暗褐色血迹。
“此为何物?”
袁奇沉声道:“回大人,此物乃是那日行凶的箭矢上所留!”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脸色微变的顾挽娴和沈安月。
“那日,我家小姐替我母亲挡箭,虽侥幸避开要害,却也被箭风所伤,擦破了脖颈。而这枚耳坠,便是从那支箭的箭杆上发现的!当时那支箭射入树干,箭尾的羽毛上,就挂着这枚耳坠!”
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草民斗胆,请大人查验,这枚耳坠,究竟是何人所有!”
沈安月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耳坠……她认得!
这分明就是那日宋安澜所佩戴的那副!
怎么会……怎么会掉在箭上?
顾挽娴也认出了这枚耳坠,她的心猛地一沉。
这沈安月真是被自己给骄纵坏了!
想杀杀李稚京的威风,给自己出气也就罢了,此时怎么还将宋安澜给牵扯了进来!
国公之女,自己见了都得喊一声安澜姐姐,她……也敢!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可魏征已经将那枚耳坠拿在了手中,对着光仔细端详。
“嗯?这耳坠的样式……倒是别致。”魏征抚了抚胡须,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顾挽娴,“看着倒像是宫中之物。”
他放下耳坠,看向面如死灰的沈安月:“沈安月,本官再问你一次,那日除了你,可还有旁人在场?又是何人射箭?”
沈安月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出卖宋安澜?她不敢。宋安澜背后是宋国公和太后,她一个小小的近侍,如何得罪得起?
可若是不说,这罪名……岂不是要她一个人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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