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婷的怒火并未随着下午茶的结束而平息,她活了半辈子,头一次见到如此处心积虑,从根上就坏掉的孩子。
若不是自家栀栀机敏,当年真把这颗毒瘤迎进家门,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戚婷端着茶杯,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家头上,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宴礼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冽。
宴家在商场上树敌不少,但都是明面上的利益争斗,这种阴沟里的手段,尤其还是冲着家里孩子来的,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暖房里的气氛沉重,只有宴奕始终一言不发。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那份关于祝禾菁的单薄纸张,仿佛有千斤重。
他看得极其缓慢,像是在用目光将上面每一个字都凌迟。沈栀知道,这是他怒到极致的表现。他越是平静,心里翻涌的阴暗就越是汹涌。
若真让他出手,祝禾菁的下场绝不会只是从学校消失那么简单。
沈栀不着痕迹地按住他翻页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传递过去。
“妈,小叔,”她开口,声音轻快,打破了凝滞的空气,“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戚婷看向她,有些不放心:“栀栀……”
“你们要是出手,动静太大了。”沈栀拿起最后一块玫瑰酥,晃了晃,“对付一条总想钻进瓷器店的老鼠,用不着把整个店铺都掀了。我来,动静最小,效果最好。”
她的笑容里透着一股狡黠的自信,让人无法拒绝。
宴奕终于抬起头,黑沉的眼眸锁住她,里面翻滚着压抑的情绪。
沈栀迎着他的目光,用握着他的那只手,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像一只在安抚主人的猫。
“相信我。”她用口型说。
最终,宴奕眼底的暴戾缓缓沉淀下去,化为深不见底的纵容。他点了下头。
得到首肯,沈栀当晚就给祝禾菁发了条信息。
【明天下午三点,学校南门对面的“独白”咖啡馆,我想见见你。】
祝禾菁收到信息时,正在宿舍里对着镜子涂抹新买的口红。看到沈栀的信息,她心里一咯噔,有种不祥的预感。
见她?
她自认做得天衣无缝,不记名电话卡,加上刻意挑选的角度,宴家人就算查,也只会以为是哪个嫉妒沈栀的人干的。
可沈栀却直接找上了她。
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是鸿门宴。
不去,岂不是更显得心虚?
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赴约。
她不信沈栀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大不了,就一口咬死什么都不知道。她就不信,沈栀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怎么样。
第二天下午,祝禾菁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上最能凸显自己清纯气质的白色连衣裙,提前十分钟到了咖啡馆。
沈栀已经在了,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她面前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拿铁,正百无聊赖地用小勺搅动着,姿态慵懒又松弛。
看到祝禾菁,她抬起眼,笑了笑:“来了?坐。”
那笑容和煦又平常,仿佛她们真是约好了一起喝下午茶的同学。
祝禾菁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出防御的姿态:“你找我有什么事?”
沈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招手叫来服务员:“一杯美式,谢谢。”
她侧头看着服务员走远,才慢悠悠地转回来,目光落在祝禾菁身上,带着一丝探究的趣味。
“别紧张,”她轻笑,“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有些事,需要聊聊。”
祝禾菁的心跳得飞快,面上却强装镇定:“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是吗?”沈栀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那我们从头开始聊。比如,十几年前,明德孤儿院。”
祝禾菁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最近总在想,人的每一次选择,真的会通向完全不同的人生。”
沈栀放下杯子,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闲聊家常,“比如当年,院长明明第一个推荐了你,可你偏偏肚子疼了。然后,你就选择了另一户普通人家。你看,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选择,你的人生,和我的人生,就彻底调换了。”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祝禾菁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想说,你很聪明。”沈栀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懂得趋利避害,知道宴家不好待,特别是还有一个阴晴不定的小叔。你选了一条更安全的路,远离了那些你应付不来的人和事。”
服务员端来了美式咖啡。
沈栀替她加了一块方糖,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叮当作响的声音在安静的角落里格外清晰。
“我小叔这个人,脾气不太好。”沈栀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着她,唇角却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他特别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东西,更不喜欢有人在背后耍小手段,伤害他的家人。那些照片,他看到了,很生气。”
祝禾菁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宴家让人查了你,从你被收养,到你现在读大学,每一件事,都查得清清楚楚。”沈
栀把勺子放在一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声音甜美又冰冷,“有趣的是。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好像……对某些还没发生的事情,有种奇怪的预知能力。”
祝禾菁握着杯子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滚烫的咖啡泼了出来,洒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她死死地盯着沈栀,像是要从她那双带笑的眼睛里,看出一点破绽。
可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清澈的,看透一切的了然。
“禾菁,你很怕火吧?”
沈栀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祝禾菁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我听说,人如果经历过一次濒死的绝境,比如在一场大火里被烧死,然后又奇迹般地回到过去……你说,这算不算是老天爷给了第二次机会?”
祝禾菁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带倒,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咖啡馆里零星的几个客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她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关于囚禁、关于烈火、关于窒息和绝望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沈栀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是重生的!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间捅穿了祝禾K菁所有的伪装和侥幸。
她最大的秘密,她赖以生存的依仗,就这么被对方轻飘飘地、赤裸裸地摊开在了阳光下。
“你……”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我什么?”
沈栀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端起自己的拿铁,又喝了一口,“我只是在讲一个故事,禾菁你不要怕呀。”
沈栀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感情,“我小叔本来打算让你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的。我劝住了他。”
她顿了顿,笑意加深:“我说,她只是一个运气不好,又有点贪心的小姑娘。”
沈栀站起身,看着失魂落魄的祝禾菁。
“以后离我们所有人的世界远远的。不要再出现在宴涟面前,更不要再动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她走到祝禾菁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别让我后悔,不然下一次,我可就不会再劝他了。”
说完,她直起身,再也没看祝禾菁一眼,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阳光依旧温暖,沈栀踩着光影,步履轻快,像只是出来赴了一场无足轻重的约会。
而她身后,祝禾菁僵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瘫坐在了座位上。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沈栀最后那句话,和那双含笑却冰冷的眼睛。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原来,她所以为的新生,她自以为是的算计和布局,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眼中的一场笑话。
她那点重生的优势,在绝对的权势和洞察一切的目光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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