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连忙拉着沈青凰上前,笑着介绍道:“殿下,这便是我前几日与您提过的,国公府的世子妃,沈氏青凰。”
“哦?”安宁公主的目光在沈青凰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
“就是你,用一罐子梨膏,就把我们这张老夫人的陈年旧疾给治好了?”
沈青凰不卑不亢地行礼。
“不敢当殿下谬赞。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民间偏方,恰好对症罢了。”
“不入流?”安宁公主轻笑一声。
“本宫可听说了,你那方子,连太医院的几位老院判都赞不绝口,说你心思之巧妙,配伍之精准,远非常人能及。怎么到了你自个儿嘴里,倒成了不入流的东西了?”
这话问得极不客气,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周围的贵女们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沈青凰的好戏。
谁都知道,安宁公主最不喜欢的就是故作谦虚、言不由衷之人。沈青凰这话说的,显然是犯了公主的忌讳。
然而,沈青凰却依旧神色自若。
她抬起头,直视着安宁公主的眼睛,坦然道:“回殿下,医者仁心,方子本身并无高下之分,能治病救人,便是好方子。但在青凰看来,医术一道,浩如烟海,青凰所学,不过是沧海一粟。在真正的大家面前,确实不入流,不敢妄自尊大。”
她的话,既解释了之前的谦虚,又表达了对医道的敬畏之心,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安宁公主眼中的审视,终于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赏。
“倒是个有意思的。”她点了点头,不再为难她,转而对众人道。
“今儿天气好,菊花也开得好,光看着也无趣。不如,就以这满园的菊花为题,诸位都赋诗一首,也好给本宫助助兴,如何?”
此言一出,场中立刻热闹起来。
京城贵女,琴棋书画乃是必修课,作诗更是信手拈来。
很快,便有几位才名在外的贵女站了出来,吟咏之声不绝于耳。
“金英翠萼带秋霜,冷香飞上诗人心。”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诗句虽好,却大多是前人咏菊的老调,没什么新意。
安宁公主听得兴致缺缺,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轮到沈青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大家都在等着,看这个传闻中不受沈家待见的真千金,能作出什么样的诗句来。
沈青凰缓步走到一丛开得极盛的黄菊前,静静地凝视了片刻。
秋风拂过,吹起她的裙摆,她整个人立在那里,宛如一株临风傲立的秋菊,清冷而孤高。
她直到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响起,她才缓缓转身,清越的声音响彻整个庭院。
“我这里,没有整首的诗,只有一句。”
众人一愣。
只听她朱唇轻启,一字一顿地念道: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整个别院,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句诗给镇住了。
前一句,看似平淡,是说自己并非在百花之中偏爱菊花。
可后一句,却陡然拔高,气势磅礴!
“此花开尽更无花!”
这是何等的孤傲与自信!它赞颂的,早已不是菊花本身,而是一种不畏严寒、傲视群芳的铮铮风骨!
这句诗的意境之高远,格局之宏大,瞬间将在场所有人的诗句,都衬托得黯然失色,如同萤火与皓月争辉。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安宁公主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石桌上。
她豁然起身,一双明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沈青凰,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好!好一个此花开尽更无花!”她大声喝彩,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与欣赏。
“说得好!这才是菊花的风骨!沈青凰,你这句诗,对极了本宫的胃口!”
满堂皆惊。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国公府世子妃,胸中竟有如此丘壑!
一时间,那些原本轻视、鄙夷的目光,纷纷变成了震惊与探究。
兵部尚书的女儿周婉若,素有才女之名,此刻看着沈青凰,眼中也满是敬佩。
而大理寺卿的孙女,素来以刚正闻名的林徽音,更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有了这句诗打底,接下来,当有人聊起时局,谈及久无战报的西北战事时,沈青凰的开口,便不再显得突兀。
一位武将之女忧心忡忡道:“也不知前线战况如何了,朝廷已经月余没有发布捷报,只怕是战事胶着,不容乐观。”
另一位贵女也附和道:“是啊,我听我父亲说,朝中主战主和,争论不休。北狄人凶悍,此次又是有备而来,咱们大夏的胜算,恐怕不高。”
这些都是京中流传的普遍论调。
安宁公主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丧气话不甚满意。
此时,沈青凰淡淡地开口。
“战事胶着,未必是坏事。月余没有捷报,也未必就是败仗。”
她的声音不大,却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哦?世子妃有何高见?”安宁公主饶有兴味地看向她。
沈青凰放下茶杯,不疾不徐地说道:“西北地势,广袤而荒凉,利于骑兵奔袭,而不利于步兵固守。北狄人长于此道,我大夏的将士,若与他们硬碰硬,短兵相接,并非上策。”
这些,都是裴晏清在书房中,为她解释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依青凰愚见,我朝主帅迟迟不与敌军主力决战,反而在边境线上与其周旋,看似胶着,实则是在行拖字诀。北狄乃游牧之族,不善耕种,粮草补给全靠劫掠与后方运输。如今已入深秋,西北即将迎来大雪。只要我军坚壁清野,不断骚扰其补给线,待到大雪封山,北狄大军粮草断绝,不战自溃。届时,方是我朝大军出击,一举收复失地的最佳时机。”
她的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将复杂的战局分析得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在场的一众贵女,听得目瞪口呆。
她们平日里谈论的,无非是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何曾听过如此深刻独到的战局分析?
便是安宁公主,这个在军营里都待过的皇家贵女,此刻看着沈青凰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再是单纯的欣赏,而是真正的刮目相看!
“沈青凰,”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宴会结束后,安宁公主破例,特意将沈青凰一人留了下来。
两人在别院的暖阁中,从诗词歌赋,谈到时局民生,竟是越谈越投机。
等到沈青凰告辞时,安宁公主亲自将她送到门口,拉着她的手,亲切地说道:“青凰,以后常来我府上坐坐,本宫……很喜欢与你说话。”
这一幕,被许多尚未离去的贵女看在眼里,心中皆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兵部尚书的女儿周婉若与大理寺卿的孙女林徽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上前来。
“世子妃,”周婉若率先开口,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
“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婉若佩服之至。不知日后,可否有幸向世子妃讨教一二?”
沈青凰回以一笑:“周小姐客气了,能与诸位姐妹结交,是青凰的荣幸。”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地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此时,沈玉姝正在为自己新得的一套红宝石头面而沾沾自喜。
丫鬟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完,她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地凝固了。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尖利得有些变调。
这次安宁公主的宴席,她拖了好些关系都没有进去!
没想到沈青凰竟然还在宴会上大方光彩!
“安宁公主……亲自送她到门口?还……还有周婉若和林徽音,都主动与她结交?”
那可是安宁公主!
是她重生以来,做梦都想攀上的高枝!
那可是周婉若,兵部尚书的嫡女!
那可是林徽音!
未来会成为太子妃的女人!
前世,沈青凰此时只是地位低下的陆夫人,在京城贵妇圈里,连提鞋都不配!而她沈玉姝,才是众星捧月的世子妃!
可这一世,为什么全都变了?
那个她最看不起的沈青凰,凭什么能轻易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沈玉姝喃喃地念着这句诗,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嫉妒。
她也会作诗,可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这样大气磅礴的句子!
还有那什么西北战局的分析……沈青凰一个深闺女子,她懂什么行军打仗?
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她?
难道是裴晏清那个该死的病秧子!
可凭什么?
“啊——!”
尖锐的叫声响起。
沈玉姝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哐当!”
上好的汝窑青瓷,在地上摔得粉碎。
丫鬟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沈玉姝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她死死地攥着拳头。
“沈青凰……沈青凰!”
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我不会让你得意的……你现在站得有多高,将来,我就会让你摔得有多惨!”
“你抢走的一切,我都会……加倍地抢回来!”
第二天,兵部尚书府的周婉若就派人送来了亲手抄录的兵法心得,附言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愿为知己。
第三天,大理寺卿的孙女林徽音则送来了一盆极为珍稀的绿云墨菊,花语风骨,其意自明。一时间,国公府的门槛,竟隐隐有了车水马龙之势。
沈青凰终于在安宁公主的宴会上一战成名。
再有人提起就不再是她那望门寡的晦气命数,而是她惊天的才情!
和连安宁公主都赞不绝口的、对时局的独到见解。
但这上京城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宴会!
沈玉姝虽然去不了宁安公主那样的高规格的宴会,但一些私下的小场合,她还是能去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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