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封脸上掠过一丝迟疑,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衣襟,声音带着丝干涩:“大伴,这……这还下着雪呢,脱了衣裳非冻坏了不可。您到底要做什么,先跟封儿透个底行不行?您这样,封儿心里没着没落的……”
他嘴上说着怯,脚下却往前凑,脸上堆起笑容,伸手想去挽高大伴的胳膊,试图用亲昵蒙混过关。
可这回,高大伴却没像往常那般由着他。
老人身子微微一侧,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那双看透世情的浑浊眼眸突然变得锐利……
“小封子,看在你自小与杂家亲近的份上,杂家再说最后一遍——”
“脱衣!”
秦封动作一僵,脸上的笑慢慢敛了下去。
“既然大伴一定要看本王痛处,那便看吧……”
他脸上表情瞬间被一股狠厉取代,眼神变得狰狞。
秦封猛地抬手,抓住自己衣襟两侧,狠狠向外一扯!
“嗤啦——!”
锦缎撕裂的声音在雪中格外刺耳。
盘扣崩飞,玄色外袍连同里衬的软缎中衣被他粗暴地一把褪下,露出光裸的上身!
高大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浑浊的眼眸骤然一颤……
只见秦封颈侧靠近咽喉的地方,赫然有几道乌紫发黑的抓痕,皮肉微微外翻。
伤势不重,且已结痂,但那位置凶险得让人心惊!
再偏半分,就是要害!
高大伴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死死定格在秦封左肋之下……
那里,一圈厚厚的白色布条紧紧缠绕着,布条上,洇开一片已经发暗干涸的血迹,显然伤势不轻。
秦封往前踏了一步,赤着的上身因为激动微微发颤,伤口处的麻布下似乎又洇出新鲜的血色。
他眼睛泛红,死死盯着高大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像条丧家之犬被赶出洛京!”
“被按上‘戾王’这等屈辱封号!”
“如今,更是追来这苦寒的西平刺杀!”
“普天之下,还有何处能让我苟活?”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嘶哑,额角青筋暴起,可最后“苟活”字吼出后,却像瞬间抽空了他所有力气,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冰冷的雪地里。
高大伴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
原来,他不愿脱衣,是想维持身为皇家子嗣,最后的体面……
这场景……太熟悉了。
许多年前,那个同样冰雪天,失了势的阴贵妃拉着刚在刺杀中捡回一条命、浑身是伤的七岁孩童,也是这般绝望地看着他。
那绝美女子搂着孩子,泪如雨下……
“她们...她们一定要将我们娘俩逼死吗?”
老人佝偻的身躯缓缓弯下,向坐在雪地里的秦封伸出手去,声音沙哑:
“小封子,莫怨大伴。大伴这一脉,只能旁观,绝不能涉入政争。当年出手救你,已是坏了规矩。”
秦封没再矫情,方才那番眼含热泪的呐喊,已经是他玩尬的极限了……
再演下去,那就过犹不及了。
见高大伴伸手,他便顺势抓住,站了起来。
望着眼神中带着些许愧疚的高大伴,秦封一颗心总算是吞进了肚子……
今早得了【谛听】情报,秦封再三琢磨,便觉得不对劲。
他立刻召来苟有财,让他在五根手指上各自绑了块用烈酒消过毒的尖锐铁片。
“殿下,用染血的布条糊弄下不行吗?何必真伤自己!”苟有财得知秦封想做什么时,脸色大变。
“这是在赌,赌高大伴不会细查。”秦封眼神深幽:“赌赢了,自然万事大吉。但……若赌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苟有财不明白秦封为何一定要做最坏的打算,但话说到这份上,苟有财只得照做。
那绑着铁片的手指生生刺入,硬生生的撕开了那处的皮肉……
感受着钻心的疼,秦封当时额头冷汗就下来了,却硬是咬着牙没吭一声。
之后秦封让苟有财给他上了止血生肌的药膏。
这是新伤,而刺杀却在前日,若不用药膏遮掩,如高大伴真要揭开绷带细查,便一定会露出马脚。
他要借着前日的刺杀的由头,将左肋下方的皮肉,毁了!
……
“生在帝王家,要么一步登天,要么成王座下的枯骨,这是你的命,但……你还没输!”
耳边,高大伴苍老的声音传来,秦封当即收束心绪。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抓住了。”
秦封脸上满是茫然……
而高大伴则不再多言,双手郑重地捧起那尊五爪真龙玉雕。
玉质温润,内里一点殷红若隐若现,仿佛活物般微微搏动。
他缓缓将玉雕按在秦封赤裸的心口处。
那玉雕一触到肌肤,竟隐隐传来一丝温热。
玉雕缓缓震动,而高大伴也开始与秦封解释:
“这玉雕里藏着一滴上古真龙精血。”
“当年高祖爷偶入秘境洞天,秘境守护是一条上古真龙,虽不敌,却凭鸿运带出此血,还有我大乾日后之国本——《大乾屠龙经》。”
“高祖称帝后,经不周山封禅,得上天认可,受命于天,为一方‘人王’。而你等高祖子孙,便是‘真龙传人’。”
“真龙传人?”秦封喃喃自语。
秦封原本还在暗自忧虑……他并非真正的高祖血脉,若无法催动这法器,立时便要露馅。
到那时,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格杀面前的高大伴,立即逃离。
但不论是哪种方式,他的下场都不乐观。
可当“龙的传人”四字入耳,却像一道惊雷劈开迷雾,让秦封猛地意识到一个被他忽略的事实——
他可是来自华夏啊!?
来自那片从炎黄二帝起,就没断过“人王”传承的土地。
尧舜禹禅让天下,算不算“受命于天”?
夏启定家天下、商汤鸣条伐桀、周武孟津会盟,哪一个不是应天顺人、平定乱世的“人王”?
更别说后来的秦皇扫六合、汉武拓疆土,哪一位不是撑起一个时代的脊梁,雄踞一个时代的王者!
华夏那片土地,从春秋战国的诸侯混战,到五胡乱华的生灵涂炭,再到唐宋元明的王朝更迭,哪一寸土地没浸过血?
能在如此酷烈的熔炉中淬炼出来,并且延续不断的血脉,谁家祖上不曾出过几位“受命于天”、执掌乾坤的“人王”?
更何况,哪怕不往上追溯,就谈当代……
当那位老人在城楼上向世界宣告“……成立了!”之时——
自那时起,他这个“十四亿王国的继承人”的身份便坐实了!
若说正统,抱歉,那我秦封……
——正的发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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