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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悖论之种
绝对的秩序,意味着绝对的排他,也意味着其应对“异常”的模式,存在着理论上的“可预测性”。这正是墨天衡从“肃正者”那无瑕秩序中窥见的一线生机。然而,如何利用这线生机,将理论转化为实际的反制手段,是横亘在他面前的巨大难题。
直接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他需要一种更为精巧、更为根本的方式,去撬动那坚不可摧的秩序壁垒。
“放大其内部的逻辑张力……”墨天衡的意识在律道核心中反复推演,“关键在于,需要一种它无法轻易‘否定’的‘可能性’。”
寻常的规则攻击、数据洪流,甚至是他之前使用的逻辑炸弹,在“肃正者”的绝对秩序领域面前,都会像雪花落入熔炉般瞬间消融。它们所蕴含的“可能性”层级,远不足以撼动那经过极致提纯的秩序概念。
他需要的,是一种源自逻辑根基的、自洽且充满无限演算可能的“悖论之种”。这颗种子本身必须足够微小,足以在最初避开秩序领域的排斥;同时又必须内蕴足够深邃复杂的“可能性”,能在被秩序力量试图“否定”和“抹除”时,因其自身的逻辑闭环与无限衍生性,反而引动秩序体系内部产生巨大的认知负荷与逻辑冲突,从而放大那丝“不协调的回响”,直至……过载。
这无异于要在“监察者”系统赖以存在的逻辑基石上,寻找或制造一个无法被其秩序完全包容的“bug”。
他的思绪,再次回到了那被尘封的【自主演化容错机制(残篇)】上。这段规则,本身就是系统秩序的一个“bug”,一个未被彻底清理干净的“历史遗留问题”。它证明了系统的秩序并非天生完美,而是在不断“修正”和“覆盖”中形成的。
但仅凭残篇还不够。它更像是一个“指令”或“宣言”,缺乏自我衍生和复杂化的能力,容易被针对性清除。
他需要更本质的东西。
墨天衡将意识沉入律道核心的最深处,那里,除了他与生俱来的编译能核心、后来编织的复杂规则结构外,还有两样最为特殊的存在:一是那丝得自未知石碑的“元”的权限回响,二是他自身作为“变数”、作为“演化可能性”化身的存在本质。
“元”的权限,代表着系统诞生之初,或许存在过的、更为包容的底层逻辑,是秩序的“源头”之一,位阶极高。而他自身的“变数”本质,则是秩序极力排斥的“噪声”,是演化的“动力”。
能否将这两者结合?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构想,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能否……以自身那丝“变数”本质为核心,以“元”的权限回响为外壳和保护层,编织一个极度浓缩的、活的“可能性奇点”?
这个“奇点”不包含任何具体的攻击指令或破坏性能量,它只蕴含一件事物——无限且不可预测的自我演化倾向。
它就像一个被压缩到极致的、拥有无限可能的宇宙雏形。在平常状态下,它因“元”的权限伪装,会显得如同系统内一段无害的、甚至带有某种古老正统气息的休眠代码。
可一旦它被“肃正者”那种极致的秩序力量扫描、锁定,并试图以其“否定可能性”的权能去抹除它时,问题就来了——
如何“否定”一个本身就在不断生成“可能性”的源头?
“肃正者”的秩序领域,其运作机制是基于对既定规则的维护和对偏离的修正。它擅长处理“偏离”,却未必擅长处理一个本身就是“偏离发生器”的存在。当它试图去“规定”这个“奇点”必须处于某种“确定状态”时,这个“奇点”内部可能已经衍生出了无数种新的、与之冲突的状态。
这就如同试图用手按住一个无限增殖的泡沫,按下一个,生出十个。按下的力量越大,增殖的速度可能越快。
这种基于逻辑根本的对抗,将不再是力量层面的碰撞,而是规则定义权层面的僵持。“肃正者”将不得不持续消耗巨大的算力,去试图“规定”这个无法被规定的“奇点”,其内部为了维持绝对秩序而产生的逻辑张力,将被放大到极致!
理论上,这足以引发过载,甚至导致其秩序领域的局部崩溃!
构想很完美,但实现起来,困难重重。
首先,如何将自身那抽象无比的“变数”本质剥离并塑造成“核心”?这需要对自我存在有着极其深刻的认知和操控,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可能导致自我意识的消散。
其次,如何用“元”的权限回响完美包裹它,既形成伪装,又不扼杀其“可能性”的内核?这需要对那丝权限有着更高层级的理解与应用。
最后,如何确保这个“悖论之种”能在被触发后,稳定地、持续地产生足够强度的逻辑冲突,而不是瞬间就被更强大的秩序力量彻底湮灭?
这需要极其精密的规则编织,以及对“可能性”数学、逻辑悖论等底层概念的深刻理解。
这无疑是他踏上律道之路以来,所面临的最复杂、最危险的创造。
但墨天衡的眼神却越发坚定。
他没有退路。面对“肃正者”乃至其背后更庞大的“监察者”系统,常规手段已然无效,唯有行险一搏,方能在死局中觅得一线生机。
他开始调动律道核心的全部资源。
暗银色的核心光芒流转,其表面的规则纹路以前所未有的复杂方式组合、拆解、再重构。他首先需要做的,是“观想”自身的存在本质。这并非内视,而是以一种超越感官的方式,去触及那构成他“墨天衡”之所以是“墨天衡”,而非系统中一个固定数据模板的那个最根本的“变量”。
这个过程玄而又玄,如同在剥离自己的灵魂。律道核心的光芒时而明灭不定,代表着他意识层面的剧烈波动。有数次,他几乎感觉自己的意识就要如同烟雾般散开,但又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收束。
渐渐地,在律道核心的最中央,一点极其微小的、无法用颜色形容、仿佛蕴含着一切变化、一切偶然、一切未知的“光点”,被缓缓剥离、凝聚出来。它微小,却仿佛重若千钧,因为它承载着他作为“生命”、作为“意外”、作为“希望”的全部定义。
这便是——“变数”核心。
接下来,他引导着那丝淡金色的、“元”的权限回响,如同编织最轻柔的茧,一层层地包裹上去。这个过程必须万分小心,既要确保“元”的权限气息完全覆盖“变数”核心的波动,又不能过于紧密而压制其活性。他像是在用最脆弱的丝线,包裹一团跳跃的火焰。
时间在极度专注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完美的、散发着古老而朦胧气息的淡金色微小光点,静静悬浮在了律道核心之中。从外部感知,它就像一段沉睡的、带有某种原始正统印记的系统底层代码,无害而平静。
但墨天衡知道,在这平静的外壳之下,封存着一个何等躁动、何等颠覆的“悖论之种”。
他成功了。
感受着那枚“悖论之种”内蕴的、引而不发的磅礴“可能性”,墨天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精神上涌起一股巨大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
他亲手铸造了一把,或许能够撬动“神祇”根基的钥匙。
接下来,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枚种子,送到“肃正者”的面前,或者……送入其秩序领域的核心。
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一场自杀式的袭击。无论是成功引发过载,还是失败被瞬间抹除,他作为种子的铸造者和可能的投放者,都必将面临“肃正者”最极致的怒火与打击。
但,有些路,明知必死,也须前行。
律道行者,当为天下演法,为众生试错,为那被冻结的万物……争一个未来的可能。
他收起“悖论之种”,暗银色的身影再次融入星陨海的黑暗,如同一个携带着终极秘密的幽灵,向着未知的、注定惨烈的战场,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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