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从半空坠落的瞬间,黑石峡谷的风仿佛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守曜卫的阵线先是一阵死寂,紧接着,恐慌像决堤的洪水般漫开。一个刚入伍半年的新兵,手里的长枪“哐当”砸在碎石地上,他盯着凌曜坠落的方向,嘴唇发白,声音发颤:
“少主……少主他没了……我们怎么办?”
这话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士兵们的不安——凌曜是他们的主心骨,是能在绝境中扛住一切的人,如今主心骨倒了,谁还能挡住焚灭军的狂潮?
防线后排,负责运送箭矢的后勤兵也乱了阵脚,有人偷偷往后退,想趁着混乱逃离战场。老兵王虎看到了,忍着肩膀的剧痛,一把揪住那个兵的衣领,将他按在掩体上:
“退什么退!少主还没断气!现在逃,对得起你胸前的护身符吗?”
他的吼声让周围的士兵都愣住了,那个后勤兵看着王虎流血的肩膀,又摸了摸自己胸前家人给的护身符,羞愧地低下头,捡起地上的箭筒,重新跑回前线。
可恐慌的种子已经埋下。焚灭军那边很快察觉到守曜卫的动摇,原本因加尔溃败而混乱的队伍,重新凝聚起攻势。
一个满脸魔纹的狂信徒举着生锈的长刀,嘶吼着冲在最前面:
“他们的头儿倒了!冲啊!焚了这防线!”
更多狂信徒跟在他身后,魔气在他们头顶汇聚成黑云,连魔化生物都变得更加狂暴,魔化熊用爪子拍碎掩体,把士兵的铠甲连同骨头一起捏成肉泥。
就在这防线即将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冽如冰的声音,突然透过扩音符文传遍整个战场,压过了魔物的嘶吼和伤兵的哀嚎:“焚灭军的人!都给我停下!”
小七站在损毁的箭塔残骸上,黑色劲装被血浸透,左边的肩甲裂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她握着长剑,剑尖拄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却像雪原上的寒星,扫过下方那些眼神狂乱的敌人。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能穿透魔气的冷静。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橡木村的人。”她的声音透过符文,精准地落在战场东侧——那里有五个焚灭军士兵,破旧的皮甲上还缝着橡叶补丁,那是橡木村独有的标记。
这五个士兵正举着斧头往前冲,听到“橡木村”三个字,脚步猛地一顿,疯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去年秋收,橡木村的老磨坊塌了,是你们凑了三个月的口粮钱修的。”小七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像沉石砸进浑浊的水潭,“村西头的林婆婆,儿子走的时候,她塞了一布袋麦饼,说‘天冷了,记得揣在怀里暖着吃’——那个揣着麦饼走的人,是不是你?”
其中一个高个子士兵浑身一震,斧头“当啷”掉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胸口,那里早已没有麦饼的痕迹,只有粗糙的魔纹在发烫。他想起离开家那天,林婆婆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他的背影哭,说“早点回来”。可现在,他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回家的资格都没有。魔气还在试图压制他的记忆,可那些温暖的画面像藤蔓,紧紧缠住他的心脏,让他疼得喘不过气。
“还有溪流镇的人。”小七的目光转向另一侧,那里有几个士兵穿着绣着水纹的布衣,“镇口那棵老柳树,你们小时候经常在下面掏鸟窝。去年洪水,是那棵树挡住了冲来的碎石,救了半个镇子——你们离开的时候,树桠上还挂着你们系的红布条,现在,红布条还在吗?”
一个矮胖的士兵停下脚步,双手开始发抖。他想起洪水过后,他和镇上的伙伴一起给老柳树培土,在树桠上系了红布条,说要保佑镇子平安。可跟着加尔后,他再也没回过溪流镇,甚至忘了那棵树的样子。现在被小七提起,那些画面突然清晰起来:老柳树的绿荫、伙伴的笑声、母亲在门口喊他吃饭的声音……这些记忆冲破魔气的封锁,让他胸口发闷,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加尔告诉你们,拥抱毁灭就能获得力量。”小七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道惊雷炸在战场上,“可他没告诉你们,黑石镇是他亲手烧的!你们的亲人,是他下令杀的!”
这句话像一把刀,捅进了那些来自黑石镇的焚灭军心里。一个满脸胡茬的士兵猛地抬头,盯着跪在地上的加尔,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想起三年前,黑石镇突然被魔气包围,加尔带着人冲进镇里,说要“净化”。
那天,他看到加尔亲手砍死了隔壁的张大叔,看到镇子里的房子被一把火烧光——他一直以为那是魔气的错,以为加尔是在“拯救”他们,可现在,小七的话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真相:他信奉的“救世主”,正是毁灭他家园的凶手。
“你们看看身边的人!”小七伸手指着战场,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痛惜,“那个被魔化熊撕碎的,可能是你小时候一起摸鱼的兄弟;那个被你砍倒的,可能是你隔壁的大叔!你们以为自己在追求力量,其实只是在帮加尔燃烧自己的家园,杀死自己的亲人!”
她指着跪在地上、气息萎靡的加尔,声音里满是嘲讽:“你们信奉的‘强者’,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他给你们的不是力量,是变成怪物的诅咒!是永无止境的毁灭!你们看看自己的手——以前能耕地、能抱孩子,现在呢?只能握刀、只能杀人!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力量吗?”
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魔化生物还在本能地嘶吼、冲锋,可那些残存着理智的狂信徒,却停下了脚步。一个脸上刚刻完魔纹的年轻士兵,看着自己覆盖着鳞片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一具守曜卫的尸体——那尸体的衣服上,绣着他家乡的水纹标记。他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扔掉手中的砍刀,双手抱住头颅,身体不住地颤抖:
“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回家……我想我娘了……”
一个年纪稍长的焚灭军小队长,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斧头,眼神里的疯狂彻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痛苦和迷茫。他想起入伍时,是为了保护家乡不被魔气侵袭,可现在,他却成了毁灭家乡的刽子手。他转头看向加尔,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路。
小七知道,机会来了。她猛地举起长剑,剑尖指向天空,声音透过扩音符文,传遍了整个防线:“守曜卫!看到了吗?他们的阵线已经破了!现在!反击!”
原本士气低落的守曜卫,听到小七的话,又看到焚灭军的混乱,瞬间被点燃了斗志。李锐握着卷刃的大刀,嘶吼着冲了出去:
“为了少主!为了古城!杀啊!”
林小远捡起地上的长枪,虽然手还在抖,但眼神里充满了坚定,跟着李锐冲了上去。王虎捂着流血的肩膀,也挥舞着长刀,朝着焚灭军冲去:“让他们看看!我们守曜卫的厉害!”
“杀——!”
怒吼声从守曜卫的防线中爆发出来,比之前更响亮,更坚定。士兵们挺起长枪,挥动利剑,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铁墙,迎上了混乱的焚灭军。
之前还疯狂冲锋的狂信徒,此刻没了斗志,有的扔下武器想要逃跑,有的则站在原地,被守曜卫的士兵砍倒在地。魔化生物失去了狂信徒的引导,也变得混乱起来,有的互相撕咬,有的则被守曜卫的士兵围杀。
战场的天平,开始朝着守曜卫倾斜。
可小七的脸上没有丝毫轻松。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加尔还没死,只要他还在,只要魔气还在,那些被唤醒的人性,很快又会被黑暗吞噬。
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焦急地望向凌曜坠落的方向——那里,苏睿正带着医疗队,冒着被流矢击中的危险,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苏睿的白色长袍已经被尘土和血污染脏,她手里拿着一个急救箱,脚步飞快,甚至顾不上躲避地上的尸体。“凌曜!坚持住!”她一边跑,一边喊,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来了!你不能有事!”医疗队的人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担架,眼神里满是焦急。他们刚靠近凌曜,就看到他的灵躯还在闪烁,暗蓝色的能量中混杂着暗红的“蚀能”,两种能量在他体内疯狂冲突,边缘处不断有细碎的能量碎片剥落。
小七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场战斗还没结束。破妄唤心只是第一步,要想真正赢得胜利,还需要解决加尔,还需要救回凌曜。她转头看向守曜卫的士兵们,大声喊道:“守住阵线!别让敌人跑了!等少主回来,我们一起彻底打垮他们!”
士兵们听到“少主会回来”,士气更盛,纷纷应和着,朝着焚灭军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风又开始吹了,带着血味和魔气,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
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战场上,给那些还在战斗的士兵,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被唤醒的人心,像一束微光,照亮了原本黑暗的战场。虽然未来还充满未知,但至少在这一刻,希望,如同风中的火焰,顽强地燃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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