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古代,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即使是在现代,读书也是普通人能接触到最简单的跨越阶层的通道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觉得周临安是块读书的料子,每天回家饭后都在看书,不明白为何突然要放弃学业。
孩子不听话,打两顿就好了,这事在他身上显然行不通。
周临安抿了抿嘴唇,似是忍耐:“不想家里再欠钱了。”
“这些你无需理会,只要你想读,银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孟鸢不是圣母,她早早被卖到周家,早就成了周家的一份子,跟周家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若是周临安真能踏上科举这条青云路,她的生活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周临安眼里火光一跳:“你以为读书是你说一句想办法便能成的?进书院,笔墨纸砚、换师、请业、下县赴考,哪一样不要钱?你今日一掷五十两,明日便能再掷?”
“银子不无穷,人心不该先穷。”孟鸢把声音压低,“你要是担心才疏学浅考不上,直说便是,少拿银子做借口。”
“我——”周临安脸涨得通红。
“我只是……不想全家人都跟着我赌。嫂子,我不是你口中知识改变命运的天选之子,我只是……我只是柳河村周家的次子。”最后一句几乎要咬碎。
两人隔着一臂的距离,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肯退一步。
“回去吧。”孟鸢率先打破沉默。
两人一路沉默,跟去时一样,只是心境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回到家门口,天色尚早。
柳氏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一个面色沉如水,一个唇角冷如刀。
她指间一抖,草绳散了一缕,声音也跟着发抖:“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周玉明从她后面探头出来,看两人脸色,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
孟鸢把图纸摊到桌上,压着火气:“没事,娘,推车还要三天才做好,钱我已经先付了。”
柳氏“哎”了一声,哪还有心思说推车的事。
看着两人,眼眶突然就红了,“别吵,别吵……家里才刚稳当两天……”
周临安看着柳氏红了的眼睛,嘴唇蠕动,终究什么也没说,闷头转身回了自己屋子,门“咔哒”一声,关得极轻。
柳氏瑟瑟地看向孟鸢,指头拧着围裙角,“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我不说了,我以后不问……”
孟鸢把她的手摊开,放在自己掌心里,轻轻揉了揉:“娘,没事。”
柳氏点头,只是神色并不平静。
……
第二天中午。
柳氏从两人回来起,竟连水都没喝一口。
她坐在门槛上,把草绳拧散了又拧好,直到手指起了红印。
周玉明见势不对,连声劝道:“娘,先吃点东西。”
柳氏摆摆手,眼神空落落的。
“娘。”孟鸢端了碗瘦肉粥,耐着性子把勺子递过去,“再不吃东西您身体熬不住的。”
柳氏眼圈一下又红了,声音发抖:“你们昨天……到底为啥吵?是不是我多嘴了?我不问了,我以后都不问了……”
“不是娘的错。”
孟鸢叹口气,索性把话摊开说明白,“是临安说,明年不去学堂念书了。”
柳氏手指一抖,勺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激动得一下子抓住孟鸢的手,“不念了?不念了他将来做什么?他哥不在了,他要是——”
话没完,眼泪先掉下来,“我就这两个儿子,一个去了、一个不读书了……我这心啊……”
屋里一阵沉默。
门“吱呀”一声开了,周临安站在门口,唇线绷得发白。
他看着娘,像被针扎了似的,半晌才哑声道:“娘,不是我不孝。读书要钱,换师要钱,考功名更要钱!我不能那么自私!”
柳氏抬头,眼泪在睫毛上打颤:“当娘的吃糠咽菜都过来了,只求你以后能轻松点,不要再跟你爹一样,在地里刨食累死累活一辈子,最后把自己累没了。”
“临安,你小时候站墙根背《千字文》,娘就知道你是个读书的料子,娘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娘知道,读书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这话像一巴掌,把少年人的伪装扇得粉碎。
周临安喉结上下滚,终于低声:“我怕……我怕到最后什么也没考上,回头反叫你们跟着我受苦,我不想看你们这样。”
孟鸢看着这娘俩,心头一软,忽地伸手从袖里摸出一锭小银,啪地放在桌上;又摸出第二锭、第三锭,堆成一小撮,银光晃得三人眼睛都直了。
“娘,临安。”
“银子的事你们不用担心。你们也别问这些钱从哪儿来的,我自有法子。临安我只问你,想不想去杨柳书院?”
周玉明“哇”一声连忙用手捂住嘴,瞪大眼看看银子,又看看孟鸢,眼里冒出崇拜的光芒。
柳氏被这么多银子镇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周临安怔住:“你……你又去借?”
“我做买卖挣的,再加一点朋友周转。”
孟鸢不给他再追问下去,“你只需答我,想不想考取功名?”
“嫂子……”周临安眼眶一热,话梗在喉头。
这也是他第一次叫她嫂子。
柳氏忙抬手抹泪,抢着道:“读,娘砸锅卖铁也让你读!更何况有你嫂子顶着。”
孟鸢把银子收回小袋,整整齐齐系上。
“临安,咱也不把话说死,既然夫子认为你有天赋,何不试试?若杨柳书院不合适,我们再看看别的书院,若是一年半载你自觉不成,嫂子也绝不阻拦。但在此之前,你先弄明白自己内心真实想法。”
周临安沉默良久,终究直直看向她,郑重地点了一次头:“我想考功名。”
柳氏这才像卸了力一般,整个人一软,“好、好……我去给你们做点热的。”
她起身去灶下添柴,手不抖了,脚下也稳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孟鸢把安排一口气说开,“咱们明日去杨柳书院打听束修与入塾规矩,临安,先把你这几年的课本与字帖理一理,挑两样能拿得出手的,娘,您在家歇着就好,别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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