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六弟体内寒毒未清,寻常郎中不仅治不了。
反而可能用药不当,加重病情。
他没多解释,但王夫子立刻明白了。
这病恐怕不是普通郎中能治的,将军府自有专属医官。
王夫子倒吸一口凉气,顿时醒悟。
将军府世代镇守北境,府中供养着专为陆家服务的医官,医术高超,且熟知少主们的旧疾与体质。
若请民间大夫诊治,一则耽搁时间,二则泄露隐秘,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府里奔去。
他年纪虽大,此刻却跑得比少年还快。
一路穿过庭院,跨过月门,气喘吁吁也不肯停歇。
陆楚耀一手架着陆楚廷,几乎是拖着他进了屋,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座位上。
屋内学子们纷纷让开,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陆楚耀小心翼翼将弟弟安置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又脱下外衫垫在他背后,让他半靠半躺。
随即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轻声唤道:“楚廷,睁眼看看我,我是四哥。”
人还没坐稳,后面就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冷笑。
“呵,哑巴带个病鬼来上学了?你们俩还真是给你们将军府抹黑。我说,你们真是老陆家亲生的吗?怎么一个比一个废物?”
沅沅猛地扭过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变得凌厉。
说话的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脸颊鼓鼓的,穿着一身崭新的锦缎小袍,腰间还挂着块玉佩,一看就出身不凡。
而且,那胖乎乎的身影,不知为何,竟让她感到莫名熟悉。
“就是你!”
她头顶左边扎着的那个小揪揪气得一颤一颤地晃动。
“你刚才撞了我哥哥!你这坏心眼的家伙!欺负人还装不知道,最讨厌了!”
话音刚落,她直愣愣地往那胖子身上冲了过去。
脑袋一低,额头上的头发都被甩到了后面,结结实实地顶上对方圆滚滚的肚子。
别看她个子矮矮的,还没到对方胸口。
可一旦发起脾气来,天王老子都不怕。
这一撞太突然了,毫无防备之下,小胖子当场被顶得弯下腰,双膝一软。
整个人踉跄后退一步,紧接着张嘴干呕了声。
陆楚耀这才从手臂传来的剧烈疼痛中分出一丝注意力,缓缓抬起头,看向妹妹那边。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是谁。
兵部侍郎家唯一的儿子,高河川。
那位大人年过四十才得了儿子,自然是视若珍宝,捧在手心疼,含在嘴里怕化了。
虽然他们将军府位高权重,并不惧怕一个兵部侍郎。
可真要是得罪了这种惹事精,日后少不了麻烦不断。
陆楚耀不愿妹妹因此招来祸端。
更担心她年纪小不懂轻重,被人记恨报复,于是赶紧忍着痛,提高声音喊住她:“沅沅,过来,到哥哥这儿来!别闹了!”
那边高河川正疼得喘不过气,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刚缓过一口气,正想破口大骂,出口训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可一听那声“沅沅”,反倒愣住了,随即咧开嘴,大声嘲笑起来。
“沅沅?你们将军府还真会起名字啊!一个整天闷不吭声,一个病恹恹,再加个叫玩玩的丫头,连狗都比这名字强!哈哈哈!”
笑完,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小臭丫头,我是谁吗你知道?你也敢撞我?信不信我让我爹收拾你全家!”
沅沅脖子一梗,毫不示弱,双手叉在腰间,仰着小脸回瞪回去。
“你打我哥,我就撞你!你不讲理在先,我才不怕你呢!我不光撞你,我还咬你呢!”
话没说完,她已扑上去,张开小嘴,一口狠狠咬住高河川的手背。
她是真狠得下心,小乳牙用力咬紧,死不松口,疼得高河川嗷嗷直叫,眼泪都快冒出来了,拼命甩手想把她甩开,可越甩她咬得越紧。
两个孩子扭成一团,在狭窄的课桌之间来回翻滚,书本散落一地。
陆楚耀一步跨到两人中间,想要把他们强行分开。
可高河川疼急了,完全是凭着本能反应在挣扎,甩手动作又猛又乱。
陆楚廷在一旁急得不行,小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想帮又使不出劲,只能拼命喊:“四哥,快!快救妹妹!她会被伤着的!”
陆楚耀费了好大劲,终于瞅准空隙,在高河川抬手的一刹那,迅速侧身前冲,一把拦腰抱住沅沅,将她从混乱中拖了出来。
“乖啦,松口,听话,别咬了,哥哥在这儿呢。”
听到哥哥的声音,沅沅这才慢吞吞松开嘴。
她抬手狠狠抹了把嘴角,依旧怒气冲冲地瞪着高河川。
“谁让你欺负我哥的!你凭什么推他?他哪儿惹你了!”
高河川气得直跳脚,疼得龇牙咧嘴,一边揉着手背,一边冲沅沅瞪眼。
“气死我了!这丫头疯了!给我把他东西全砸了!全都扔出去!把这两个家伙赶出去!一个都不许留在屋里!”
几个跟班立刻冲上去,一个个满脸凶相,根本不讲道理。
先一脚把病恹恹的陆楚廷踹翻在地。
接着,他们抓起桌上的书本就往陆楚耀脸上扔。
陆楚耀只顾着护住怀里的沅沅,用身体为她挡住飞来的杂物。
任凭书本打在身上也不还手。
沅沅趴在他怀里,小脑袋使劲往外探。
看到六哥哥被推倒,气得小嘴直咧,眼里闪着泪光,恨不得立刻挣脱哥哥,冲上去再咬高河川一口。
幸好这时候王夫子急匆匆赶了回来。
一进门就看见屋里乱成一锅粥,连忙大声制止:“住手!都给我住手!这是学堂!不是打架的地方!”
可这几个皮小子哪是他能压得住的。
王夫子喊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根本没人理他。
最后,王夫子实在忍无可忍,只好抄起挂在墙上的戒尺,几步冲上前,“啪啪”两下狠拍桌子,声音震耳欲聋。
屋里这才安静下来。
那些原本跟着高河川闹腾的孩子一看先生回来了,气势立马蔫了半截,赶紧乖乖站好,把手背到后面,低着头装老实。
只有高河川还在发狠,咬紧牙关,顺手把他桌上的书狠狠抓起来,哗啦一声撕了个稀巴烂。
这一下可把沅沅惹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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