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渐弱,晨雾浮起。萧灼站在那面写着“账”字的焦墙前,短斧垂在身侧,刃口沾着灰与血混成的泥浆。
    他没动,可院子里的人却开始往后退。
    那些原本围在废墟边、假意帮忙救火的百姓,一个个低着头,悄悄挪步。有人踩到碎瓦,发出轻响,立刻僵住,不敢再动。没人说话,也没人敢看萧灼的眼睛。
    小七和老周还站在院角,手脚冰凉。刚才那一幕太快了——三个“热心来救火”的汉子刚靠近灶膛,其中一个袖口沾着灶灰却不带烟味的,手刚摸到墙根下一块松动的砖,萧灼就动了。
    短斧脱手而出,像一道黑线劈进夜色。那人连叫都没叫出来,整条右臂直接被钉死在焦墙上,身子挂在那儿晃了一下,才软下去。
    “还留着?”萧灼开口,声音不高,但字字砸在地上。
    剩下两人脸色骤变,猛地拔刀扑上。
    一个直砍脖颈,刀风割脸;另一个绕后偷袭,想锁他双臂。配合熟练,出手狠辣,根本不是寻常泼皮。
    萧灼没回头,左脚后撤半步,重心一沉,左手顺势抽出墙上短斧,反手横扫。斧背撞上正面来敌的喉结,咔的一声闷响,那人当场跪地,双手掐脖子,眼珠暴突,连喘气都做不到。
    第三人见势不对,抽身欲退。可萧灼右腿已旋起,足尖如锤,正中其左肋。三根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清楚楚,那人倒飞出去,撞翻半堵断墙,口吐鲜血,蜷在地上抽搐。
    三招,不到十息。
    院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小七张着嘴,喉咙发干。他见过掌柜打人,最多是推搡两下,骂句“滚蛋”。可现在……这还是那个为五文钱跟挑夫掰扯半天的徐容吗?
    老周一把拽他后退,低声:“别出声。”
    萧灼站在原地,呼吸平稳,连额头都没出汗。他低头看了看斧刃,上面沾着血,也沾着昨晚撒的细沙。他抬起脚,用鞋底蹭了蹭刃口,把泥沙刮干净,然后弯腰,将短斧重新插进焦土。
    还是刃口朝天,稳稳立着。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人群。那些“百姓”早已四散,有几个跑得太急,摔倒在灰堆里也不顾,爬起来就往巷口冲。
    他知道,有些人已经逃了。
    但他不在乎。
    该来的,一个都跑不掉。
    不该来的,来了就得留下。
    他迈步走向小七和老周,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少年下意识后退半步,又被老周拉住。
    “回去。”萧灼说,“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小七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可话卡在嗓子眼。他看见掌柜的手——那双手昨天还在擦桌子、算账、数铜钱,现在却沾着血,缠着布条,握过斧头,也夺过命。
    他忽然想起前两天打扫时,在床底下扫出一张烧了一角的纸,上面有“甲子夜”、“焰影”几个字。当时他不懂,顺手扔进了炉子。现在想想,是不是从那时候起,掌柜就知道要出事?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出口。
    老周拽着他,踉跄退出院子。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萧灼独自站在废墟中央,背对着他们,面对着那面写着“账”字的墙。
    火光映在他身上,影子拉得极长,投在断壁残垣上,竟像一头盘踞的龙,首昂爪张,鳞甲森然。
    风穿过残梁,呜咽作响。
    萧灼闭了闭眼。
    他听见远处屋脊上有衣角掠风的声音,很轻,但瞒不过他。那是敌人的眼线,看到这一幕后正在撤离。
    也好。
    让他回去报信。
    让所有人都知道——
    云来客栈,不容侵犯。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灶膛方向。那里只剩冷灰,可他知道,有人还想从灰烬里翻东西。他们以为烧了木匣就完了?太天真了。
    真正的线索,从来不在明处。
    他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伸手拨开灶膛边缘的浮灰。指尖触到一块微凸的砖角,轻轻一按,底下传来轻微的机括声。
    暗格弹开一条缝。
    里面空无一物。
    他嘴角微动,没笑,也没恼。早料到他们会派人来抢,所以昨夜大火未熄时,他就把备份取走了。现在这暗格,只是个饵。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转身走向前厅残垣。
    地上躺着三个死士,一个喉咙塌陷,一个肋骨尽折,一个肩膀被斧钉穿。他们都还活着,但也活不了太久。
    尤其是那个被钉在墙上的,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嘴里嗬嗬作响,眼神却仍带着凶光。
    萧灼走到他面前,蹲下。
    “谁派你来的?”
    那人咬牙不语,嘴角渗出血沫。
    萧灼点点头:“不说也行。”
    他伸手,从对方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刀柄刻着火焰纹路,样式古怪。他看了一眼,随手扔进灰堆。
    “焰影的人?”他自言自语,“果然是冲这个来的。”
    那人瞳孔一缩,显然没料到他知道。
    萧灼盯着他:“你们烧了我的屋子,毁了我的东西,还想拿走最后一点证据?”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可你们忘了——有些账,不是火能烧干净的。”
    那人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你……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京城?”
    萧灼笑了下,很淡。
    “我不走。”他说,“是你们,不该踏进这儿一步。”
    他站起身,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井台。
    水缸还在,水面平静。他俯身,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边缘磨得发亮。他轻轻放进去,铜钱沉底,激起一圈涟漪。
    涟漪荡开,映着天边微光。
    他盯着水面,忽然道:“我知道你在。”
    屋顶瓦片微微一颤。
    没人回应。
    萧灼也不急。他弯腰,从井台边捡起一块碎砖,掂了掂重量,然后抬手,朝屋脊方向轻轻一抛。
    砖块划出弧线,不偏不倚,砸在那人藏身的瓦片上。
    哗啦一声,瓦片滑落,露出一角黑衣。
    那人慌忙后退,身形一闪,就要跃下。
    可就在他起身刹那,萧灼已出现在檐下。
    他没有跳,也没有喊,只是抬头看着那片屋脊,右手缓缓抬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铁钉。
    下一瞬,铁钉破空而出。
    嗖——
    黑衣人只觉小腿一麻,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屋脊上,惊起一片尘灰。
    他挣扎着想爬起,却发现右腿已被钉穿,牢牢固定在瓦片之间。
    萧灼站在院中,仰头望着他。
    “下来。”他说。
    那人咬牙,拔出腰刀,作势要砍断铁钉。
    萧灼摇头:“别动。那钉子淬过药,越动,血流得越快。”
    黑衣人动作一顿,额上冷汗直冒。
    萧灼不再看他,转身走回废墟中央。
    他站在那面“账”字墙前,抬头望天。
    天边泛白,晨光初露。
    他抬起手,摸了摸左胸。那里贴身藏着一份东西——不是木匣,而是一张薄纸,上面记着三个人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画了一道红线。
    最上面那个,红得刺眼。
    他收回手,低头看了看插在地上的短斧。
    斧刃依旧朝天,像一座碑。
    风吹过残院,卷起几片焦叶。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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