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之先前还念叨着,要云砚洲带他走后门进逐云阁。
可他万万没想到,云砚洲带他走的“后门”,竟然真的是后门——真真切切藏在巷尾的那扇窄门。
嵌在逐云阁西侧的砖墙里,远离人声鼎沸的大堂,也避开了烟火气重的后厨,周遭只摆着两盆半枯的兰草,与前厅的喧嚣判若两个世界。
今日逐云阁大堂忙得脚不沾地,唯独这僻静角落连个值守的伙计都没有,安静得只剩风吹过墙缝的声响。
直到站在那扇虚掩的角门之前,苏砚之还一脸茫然,迟疑道:“…云兄,逐云阁的伙计和管事都在大堂里忙碌,咱们就这么从后门摸进去,是不是有些不妥?”
他不是来凑热闹,给云绮妹妹捧场的吗。
此刻莫名浮起几分做贼般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在苏砚之心里,云砚洲素来是端方自持的模样,举手投足都透着世家子弟的沉稳矜重,仿佛生来就该立于高台之上。
这样一个人,即便只是立在这斑驳陈旧的门板旁,都像是皎皎明月误入尘泥处,满身疏贵与周遭的灰败格格不入。
云砚洲却半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那双墨色的眸子只扫过门板,目光像积了雨的深潭,深不见底,又带着几分湿冷的黏滞感,仿佛能将周遭的光都吸进去,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伸手推开那扇门,门轴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门内的景象便露了出来。
前厅的喧闹被隔绝在外,入眼是一条窄廊,尽头便是通往上二楼的步梯。
他侧过头,对还愣在门口的苏砚之淡淡道:“苏兄若是想去大堂瞧瞧热闹,此刻过去便是,只消说是我带你来的。”
毕竟,他与云绮的关系,才是真正名正言顺的紧密。
人尽皆知,也无需遮掩。
苏砚之却眼底满是好奇,看向云砚洲:“那云兄你要往何处去?莫不是要去找云绮妹妹?我也正想同她打声招呼,不如我与你一道去。”
云砚洲未置可否,只是抬眼望向二楼,墨色的瞳仁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寂。
迈上楼梯,却连脚步和衣摆擦过栏杆的声响,都压得悄无声息。
二楼与一楼的热闹截然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廊道铺着厚密的地毯,踩上去毫无声响,两侧皆是雅间,门楣上挂着题了字的木牌,雕梁画栋间透着低调的奢华,处处可见布置者的高雅品味。
只不过今日逐云阁只开放一楼大堂,二楼的雅间不曾对外营业,连廊上的灯笼都只点了两盏,昏黄的光晕落在雕花窗棂上,更添了几分静谧。
云砚洲沿着廊道一间间走过去,每扇雅间的门都敞开着,里头空无一人,唯有尘埃在光线下浮动。
直到走到廊道最深处的那间雅间前,尚未靠近门口,便听见里头隐约的说话声透过糊着蝉翼纸的窗棂飘了出来。
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云砚洲的脚步陡然顿住。他立在廊下,目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往里望去——
雅间内燃着暖香,一架古朴的古琴斜倚在案,榻边的烛火摇摇曳曳,隐约能瞧见两道依偎的身影。
少女伏在男人身前,侧脸埋进他的衣襟,而男人垂眸望着她,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低头时,唇瓣落在她柔软的发间,动作温柔得近乎缱绻。
“喜欢吗?”
祈灼的声音低沉含笑,带着几分宠溺,显然瞧出了她对方才琴音的欢喜。
云绮往他怀里又缩了缩,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声音软糯慵懒,也毫不遮掩:“喜欢你为我弹的琴,更喜欢你。”
喁喁私语顺着窗缝飘出来,云砚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旁的苏砚之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少女他自然知道是谁,正是云绮妹妹。
而此刻抱着她的男人,他也从那声线里听了出来,正是先前出现在昭华公主府宴会上,当众驳了公主面子,又将云绮带走的那位七皇子,如今的祁王。
那日这位祁王殿下还曾当众坦言,自己是云绮的爱慕者。
原来方才飘下楼的那曲精绝琴音,竟出自这位祁王殿下之手,且从头到尾,只为心上人弹奏。
好一番甜蜜光景。
苏砚之不由得在心底感慨,古往今来,能得两情相悦、心意相守,本就是世间最令人艳羡的幸事,可遇而不可求。
而此刻光是站在外面瞥见那隐约依偎的轮廓,听见这寥寥几句缱绻低语,也能清晰感受到屋内两人之间那份无需言说、浑然天成的默契,连空气里仿佛都浸着甜意。
他连忙压低声音,凑近云砚洲耳边,语气里满是惊叹与欣慰:“云兄,看来这位祁王殿下,已经和云绮妹妹在一起了,真是令人羡慕。”
“这位祁王殿下如今深受陛下重视,先前缠身的腿疾也彻底恢复,容貌气度、才华风骨,无一不是顶尖,与云绮妹妹站在一起,也算是天造地设,十分相配了。”
“听他们这语气,甜得都快溢出来了,想来云绮妹妹也是真心喜欢这位祁王,把妹妹交给他,你应该也能放心吧?”
他说着,转头看向身旁的云砚洲,见云砚洲没有任何反应,还追问道:“云兄怎么不说话?你说是吧,云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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